林朝的意思,劉備完全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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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觀在濟北跟鮑信打了一仗,雖然小勝,但缺糧的問題還是沒能得到解決,不然也不會虛晃一槍,直奔冀州而來。
按照他本來的想法,是屯兵在冀州與兗州的邊界左右橫跳,伺機尋求生存做大的機會。
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泰山一戰,完全把孫觀的信心給打沒了。
東邊回不去,南邊去不得,那就只能向北了。
可誰知,因為討董的大義名分下,冀州與兗州反倒短暫聯合到了一起,致使孫觀才剛進入冀州沒幾天,就被迫據城而守。
這就像一個飢腸轆轆的人,擺一盤大餐放到他面前,可惜只能吃那麼一兩口,再多吃就會被毒打一頓。
所以,林朝推算,廣宗城中的孫觀所部,最多只有十天的糧食。
若兗州諸侯不打算趕盡殺絕,等到糧盡之後,招降泰山賊可謂易如反掌。
想明白了這一點,劉備眼睛一亮,開口向林朝問道:「子初,你向來善於謀人,今次面對這數萬泰山賊,難道就不動心?」
此言一出,大家都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在場眾人,除了關羽之外,哪個不是深受其害。
「咳咳……」
林朝輕咳兩聲,用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玄德公可莫要亂說,朝只是受玄德公感召,這才招攬了一些人才,助玄德公共謀大業。若說某善於……招攬人才,那也是受玄德公薰陶所致。」
啥意思,這個黑鍋讓我背是吧!
聞言,劉備愕然。
不過想想,林朝賺來的人都在為自己忙活,這個說法倒也說得過去。
「好好好,是某的意思,這總行了吧。」劉備笑道,「城中數萬大軍,子初能不能替某謀算一番?」
「玄德公……朝方才說了,那叫招攬。」
這劉大耳,自己沒文化也就算了,還非要把我也拉到跟他同一個水平線上。
什麼謀算,什麼賺人,我林子初堂堂安喜亭侯,又不是那梁山賊寇,真是豈有此理。
「招攬?」
一號受害者荀諶冷笑道:「子初所為,若稱得上是招攬,那當年商君誆擒魏公子章,便也能稱得上是招攬。」
這……
林朝惡狠狠地瞪了荀諶一眼。
這個比喻用得過分了啊!
荀諶所說,乃是戰國時期,商鞅變法成功後,率兵與鄰邦魏國公子章的一場交戰。
商鞅在沒進入秦國之前,與公子章是至交好友。
戰爭是國家大事,並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所以昔日好友,兵戎相見的場景也並不稀奇。
可偏偏商鞅玩了一個騷操作,
騷到什麼程度呢?
幾乎能騷斷所有人的腰,騷出天際,騷出新境界!
商鞅派人給公子章寫了一封信,裡面的內容大概是說,我們倆以前是至交好友,現在卻要拼個你死我活,心中很是痛苦。
但咱們都是高尚的人,各為其主,各盡其心,乃臣子的本分,因此這一仗不得不打。但是打仗之前,我還是想見你一面,喝一杯酒,互訴離別之情。
這杯酒喝完,你我生死全憑手段,勝負全看天意,絕不影響個人情誼。
老實如徐晃一般的公子章看完信後,心想這商鞅也是個敞亮人啊!
話說得有條有據,
事兒辦得有里有面。
行,那我就去一趟,將來流傳後世,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然後,公子章就去了,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商鞅直接將公子章綁了,扣押了起來。
雖說兩軍交戰,各憑手段,但商鞅這事辦得……很不體面。
至少不符合漢末的價值觀,所以荀諶才用這個典故來羞辱林朝。
他羞辱完之後,二號受害者,曾經想當林朝義兄,後來卻成了林朝內侄的荀攸開口了,不過他的話很簡短。
「叔父此言在理。」
說這話的時候,荀攸依舊滿臉呆滯的神情,麻木的語氣,幾乎能使人發狂。
這叔侄倆……故意聯手噁心我的吧。
至於第三號受害者兼前任小弟的郭嘉,雖然沒說話,但是他笑得很大聲。
切!
對於三人的聲討,林朝表示不屑一顧。
一群口嫌體正直的傢伙,不用理會。
但對於劉備的問題,林朝還是拱手答道:「玄德公,城中孫觀所率領的,皆是曾為禍鄉里的泰山賊,玄德公真要招攬他們?」
聽林朝說到這裡,所有人都嚴肅了起來。
大漢自始至終,就有不赦叛賊的先例。
昔日黃巾起義時,朱儁於南陽斬殺黃巾軍神上使張曼成後,剩餘的黃巾軍想要投降,卻被朱儁直接拒絕,後毅然挺軍攻入南陽,斬殺黃巾軍數萬人。
而皇甫嵩更加過分,他在擊敗黃巾主力後,築起了一座又一座京觀,京官的材質,就是黃巾軍的人頭,前後有十多萬人,目的就是震懾這天下所有想反對朝廷的人。
泰山賊雖然沒有打出造反的旗號,但畢竟曾為禍一方,林朝想知道劉備對這群人的態度。
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對於這件事情,出身底層的劉備倒是看得很透徹。
他並沒有從大義的角度點評,也沒有從仁義的角度號召,而是直接揮了揮手,淡然道:「子初,這些所謂的泰山賊,都是求生不得的饑民而已。」
林朝再度拱手問道:「他們若降,玄德公欲如何安置他們?」
「自然是按照徐州政令安置,這不正是子初你的職責,為何問某?」
劉備開口笑道:「不過子初既然問了,那某就說說自己的意見。他們願意從軍,便打散編入軍中,不願從軍,便賜予一些田地,讓他們自行屯田便是。」
林朝問劉備如何安置這些泰山賊,指的是要不要區別對待。
但劉備想也沒想,直接說用徐州現行的政令安置,就代表他從心底里對這些泰山賊沒有成見。
或者說,任何納入他劉玄德治下的民眾,無論之前是何種身份,他都一視同仁!
聽完劉備的話,眾人面面相覷,都沉默了一會,最後拱手齊聲道:
「主公仁德,我等佩服!」
林朝也笑著拱手道:「玄德公,朝明白了。」
見眾人滿臉佩服的模樣,劉備有些疑惑,不由撓了撓頭。
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麼不妥嗎?
明白了劉備的意思,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傍晚時分,鮑信眼見久攻不下,只得鳴金收兵。
當他走入軍帳中時,卻看到林朝也在裡面,正對著劉岱說些什麼。
「允誠回來了,今日之戰,結果如何?」
見鮑信走進來,劉岱開口問道。
聞言,鮑信搖了搖頭,嘆息道:「這些賊子好生頑固,今日我軍折損了近千人,卻還是沒能攻破城防。」
聽到這個消息,帳中眾人的臉色也都有些不好看。
連續攻城已有三日有餘,每天都死傷近千人,而兗州聯軍總共不過兩萬多人,再這麼下去,廣宗城沒打下來,自己這邊的軍隊反而先拼光了。
劉岱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不過林朝在場,他也不好發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開口道:「子初,你方才說,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何要事?」
對林朝,兗州諸侯還是很客氣的,畢竟官職和身份都擺在這。
但面對他們,林朝從不以平等身份自居,而是恭謹有禮,正如此時一般,他長躬一揖,開口道:「劉公,某此來正為破城之事。」
「哦,莫非子初有良策,能助某攻破城牆!」
聞言,劉岱欣喜道。
眾人也反應過來,這林子初是足智多謀之人,說不定有好辦法。
林朝謙虛道:「良策談不上,不過某確有一番肺腑之言。」
「子初何必過謙,請細細說來。」
林朝點了點頭,開口道:「劉公,這幾日某旁觀戰局,見鮑太守率麾下奮力拼殺,卻收效甚微,反倒損兵折將。某以為,此城不能再攻,圍住即可。」
「圍而不攻?圍多久?一年還是半載?」
鮑信聞言,馬上皺著眉頭來了個素質三問。
倒不是他故意針對林朝,而是這幾日淤血拼殺卻沒什麼效果,心中甚是煩躁。
「呵呵,鮑太守不必著急。」林朝笑道,「賊首孫觀從泰山郡逃入兗州之時,軍中就已斷糧,又與鮑太守鏖戰一番,這才流入冀州,到如今也不過月余。縱然沿途劫掠了些許糧草,也不足用於供給數萬大軍。
因此,某料定此刻廣宗城中,最多也只有半月之糧而已。我軍若圍而不攻,最多二十日,賊軍便不戰自潰。屆時鮑太守再率軍猛攻,必可一戰而定!」
聞言,眾人都開始認真思考林朝這個辦法的可行性。
林朝這個計策相當老套,卻很管用。
關鍵就在於一個信息差,林朝知道孫觀沒多少糧食了,但兗州諸侯不知道,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沒準備圍城。
不過按照這個傷亡,最多三五日,他們要麼圍城,要麼退兵,再無第三個選擇。
劉岱思慮了片刻後,這才開口問道:「子初,你確定泰山賊退出泰山郡之時,軍中就已斷糧?」
「這是自然,某此言句句屬實,還請劉公放心。」
林朝點了點頭,無比自信道。
泰山四寇就是因為缺糧,才在冬天冒險圍攻奉高諸縣,後來又經過兩個多月的鏖戰,怎麼可能還有餘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