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龍把謝穎約了出來，請謝穎吃冰淇淋。

「我哥對你火氣很大呢。」謝穎直言道：「他說你不應該跟那種老師混在一起。」

「嗯。」華天龍機械地舔著冰淇淋：「汪浩川對我很好，可是高老師在含沙射影地攻擊他的時候，我沒有替汪浩川說話，我……我感覺抬不起頭來。」

「那你不要跟我說，直接去跟汪浩川說啊！」謝穎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忘了嗎？我姑姑經常說，有勇氣承認錯誤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

「那……大概我就是個平凡的人。」

謝穎輕輕握了握華天龍的手：「沒關係，順其自然嘛！」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懦弱？」

「不會。」謝穎笑道：「每個人都有難說出口的話。你年紀還小，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小穎，你說這些的時候，特別像謝老師。」

「哈哈，我是她一手帶大的，很多話我都是跟她學的。」

謝穎舔完雪糕，望著靜靜的河水發獃。華天龍跟她同款姿勢發獃：「小穎，你是不是很崇拜汪浩川？」

「嗯，一直都很崇拜。」

「也是，他出身很苦，可是他那麼努力。雖然有時候我挺煩他的，但是作為好朋友，我還是很佩服他的。」

「努力的人確實值得佩服。」

華天龍驀然想起高老師說的那些話，他毫不留情地嘲諷汪浩川的努力。在高老師眼裡，努力就像一個笑話。可「努力」卻是汪浩川唯一能做的事情，高老師確實不該表現出如此強烈的優越感。

想到這裡，華天龍不停地撓頭。汪浩川該有多難受啊？他為什麼沒有替汪浩川說幾句話呢？

「天龍，我最佩服浩川的，其實是他的坦蕩。」

坦蕩？

一陣風吹過，河水微微蕩漾，謝穎的眼神也是溫柔靈動的。

「浩川為他的家境自卑，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掩飾自己的出身；在上大學以前，他絲毫不掩飾他對父親的討厭；可是在上大學之後，或許是理解了父親的苦衷，他向我們袒露了他的後悔。而且，他為改善家庭關係付出了很多努力。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真實的，他的努力是真實的。一個人要內心足夠強大，才能做到如此坦蕩。」

華天龍羞愧地低下了頭。他心裡藏著很多事，在好朋友面前，他把自己的自卑隱藏得嚴嚴實實。

「我該回去做題了。」謝穎起身說道：「我馬上就上高三了，時間一天比一天緊。」

華天龍的笑容很勉強：「你們太努力了。」

「我還好吧……」謝穎笑眼彎彎：「要說努力的程度，我肯定比不上謝沖和汪浩川。他們吃了很多苦，可我不想吃那麼多苦。我努力就好，不想拚命。」

華天龍羨慕地說道：「小穎，你也很坦蕩。」

「哈哈！聽到這樣的評價，我好開心。」

華天龍鼓足了勇氣，決定坦誠一次。

「小穎……」

「怎麼了？」

「有件事情在我心裡憋了很久了……」

謝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很擔心華天龍來一句「我喜歡你很久了」，那她該怎麼接？

他們現在長大了，童年時期純潔無瑕的友誼早就變味了，他們很自覺地控制著接觸的距離，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打鬧成一團。

謝穎緊張地盯著華天龍的嘴巴，華天龍則像慢鏡頭回放一樣，連喘口氣都是慢吞吞的。

「其實……我在你們面前抬不起頭來。」

謝穎鬆了一口氣，脫口而出：「太好了。」

「啊？！」

謝穎一把捂住嘴巴，說道：「我的意思是，你能說出來，就說明你確實是把我當成朋友的，我很開心。」

「你們三個努力又上進，胡寶珠演戲也很會動腦子，可我呢……我什麼都做不好。」

華天龍是真的難過了。

謝穎想起了很多往事，安慰道：「天龍，剛上小學的時候，你們班主任一點都不好，你不會做題，他就一個勁兒地冷嘲熱諷，還用書打你的頭。你就留下心理陰影了，甚至連學都不願意去上了。」

「嗐，那些事你還記得呢……」

「我當然記得！你上二年級那年，我姑姑才接手了你們班。姑姑說，天龍是個好孩子，雖然成績不好，性子又頑皮，但是他會主動關心同學，從來都沒有仗著家裡有錢欺負別人。要是一開始就遇到了好老師，不至於淪落到班級最後幾名。」

華天龍很是感慨：「你腦子真好，那麼久遠的事情，你還記得住。」

「因為我姑姑對你充滿了惋惜。」謝穎說道：「她常說，她理解你為什麼不愛學習，也會為你浪費時間而生氣，但是她依然覺得你是個好學生。」

華天龍突然有了種落淚的衝動。在求學生涯，他只在謝慶雲那裡得到過肯定。

「你們以前的那個班主任，因為過分偏愛汪浩川，讓汪浩川在班裡樹敵無數，高飛他們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可是你從來沒有嫉妒過汪浩川，還是跟以前一樣，跟他一起上下學、一起打掃衛生，在汪浩川吃不上飯的時候，你時不時接濟他。我姑姑說，你不僅胸懷寬廣，而且心底善良，這兩樣都是很寶貴的品質，她一直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不行了，謝穎再說下去，華天龍就要控制不住流淚了。

他企圖用低頭、咳嗽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可是謝穎卻很聰明：「咦，天龍，你哭啦？」

「才沒有呢。」

可是淚水卻從華天龍的指縫裡滲出來了。

算了，乾脆不裝了。

謝穎從包里拿出紙巾來，遞給華天龍：「沒事，你哭吧，我都挺感動的呢，我姑姑對你多好啊！」

可是華天龍卻辜負了謝慶雲的期待，他始終沒能成長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小穎，我沒替汪浩川說幾句，我的確對不起他，可是更讓我難過的是……我跟你們的差距越來越大了。」華天龍擦乾淚眼，說道：「謝沖和汪浩川成績好，見識廣，他們並不覺得那個作家有什麼了不起……可我……卻連反抗他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