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快要結束了，華天龍反而更不想上學了。謝穎住院的時候，他樂得為她跑腿。只要謝穎說想吃什麼，哪怕她只說一個字，華天龍也能邁開飛毛腿給她買回來。但謝穎始終對他不冷不熱的，不管他幹什麼，她都讓他回去上學。

謝靖目睹過幾次，偷偷跟華天龍數落姐姐的不是：「天龍哥，你說我姐是不是太不識好歹了？你是不是對她太好了，她就不珍惜你了？」

「不是……」華天龍惆悵地說道：「她對我不好，有她的道理。要是她對我好，那才有問題。」

「為什麼呀？」

華天龍只能嘆氣。

他實在不願意上學，只要一到周末就回家。父母跟他講了不少道理，他倒是能聽進去，但是他也跟父母說了自己的想法：「爸，媽，我不是混日子，我就是不喜歡在學校里上課。你們讓我畫畫，可是老師教的那些，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但是，只要一離開學校，我就特別有靈感。」

華天龍確實不是無所事事，他寫了很多「童詩」，並且自己給畫了插畫，然後瞞著父母，偷偷去了港城的一家出版社。在樓下等了兩個多小時，總算等來一個編輯。可人家編輯草草翻了一眼他自製的「繪本」，就輕飄飄地嘲諷道：「你這準備給誰看？」

「我寫的詩都是給小孩子看的，畫的畫兒……也是小孩子愛看的……這個就是準備給小孩子看的。」

編輯頭也不抬，翹著嘴角，冷笑道：「你寫的這叫詩？」

華天龍的臉上掛不住了，辯解道：「我認識的小孩子們都喜歡我編的故事，寫給他們看的詩，也要符合他們的眼光，要淺顯易懂……」

「你這叫流水賬，不叫詩。」編輯冷酷地說道：「你寫的這些東西，孩子們學不到任何東西，也沒有深刻的教育意義，哪個家長會買呢？」

華天龍獃獃地說道：「可是……說不定孩子會喜歡啊……」

「我們有那麼多唐詩宋詞，中國最不缺的就是詩歌，你寫的這些，是不會有人喜歡的。」

華天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出版社，在公交車站傻坐了半天，自言自語道：「就算出版不了，你也不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嘛！我還沒有成年呢，還是個孩子呢，你們這些編輯，能不能好好呵護一個孩子的心靈啊！」

他呆坐了很久，才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他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這段挫折，編輯說的話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連著好幾天，他都是蔫蔫的。青春期嘛，孩子們很少有心情好的時候，所以大人並沒有把他的鬱鬱寡歡當回事，只有謝穎覺得華天龍不正常。

那時謝穎還沒有出院，媽媽去找醫生了，華天龍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謝穎悄悄問道：「天龍，你是不是遇到什麼挫折了？」

「咦，你怎麼知道？」

謝穎得意地說道：「因為我很聰明啊！」

「你不愧叫『穎』，真的很聰明。」華天龍難得敞開心扉：「小穎，我真的迷茫了……等過幾個月，謝沖和浩川都上大學走了，我還在這裡瞎混嗎？」

「你沒有瞎混啊！你不上學的時候，就幫家裡幹活，還來醫院幫忙。不愛學習，不等於混日子。」

原來自己的付出都被謝穎看在眼裡，華天龍很感動，心情也好了很多。「謝穎，如果我像我爸一樣，一輩子當個賣豬頭的，你會瞧不起我嗎？」

謝穎眨著眼睛，反問道：「那你覺得周圍有誰瞧不起華叔叔嗎？」

華天龍想了想，搖了搖頭：「好像……沒感覺到……」

「華叔叔勤勞能幹，古道熱腸，是咱們東海鎮脾氣最好的爸爸，對花姨也那麼好，誰會瞧不起他呢？天龍，只要你也像華叔叔那樣，就不會有人瞧不起你，相反，別人都會佩服你的。」

華天龍又重新露出了笑臉。「可是……我現在切豬頭，賣豬頭，只是為了幫我爸媽，因為他們太辛苦了，但是如果讓我一輩子做這個事情，我還是有點兒不甘心的。」

「我不是說了嗎？你脾氣好，對小孩子很有耐心，又會畫畫講故事，你特別適合當幼兒園老師！不過，別人說得再多，也只是建議，主要看你自己喜不喜歡。」

「嘿嘿，小穎真是個小大人。其實你說得很對，我挺喜歡和小孩子在一起的，我也不排斥當幼兒園老師，但我真正想做什麼，一定要想好了。人生就短短几十年，我一定要找個我喜歡的工作，這樣我一輩子才能過得開開心心的。」

「華天龍，雖然你不愛讀書，但是你很聰明，你這樣的想法真好！」

「小穎，你鐵定心要當醫生嗎？一定要考軍醫大學嗎？」

「嗯，我一定要當醫生。我眼睜睜地看著周大哥走了，一直難過到現在。我媽媽身體也不好，以後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要是他們生病了，我會照顧他們的。天龍，我爺爺就是醫生，我從小在他的診所里長大，我親眼見過他救了很多人。救人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你的想法也很棒，小穎，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醫生的！」

「嗯！我不光要救人，我還想攻克癌症，讓它不要那麼折磨人！周大哥因為癌症吃了很多苦，我媽媽也是。所以，我不想讓這個病再害人了！」

謝穎的媽媽回來了，他們的聊天便戛然而止。華天龍晚上回到家，跟往常一樣，幫爸媽把店裡的東西全都收拾好。正準備去睡覺，爸爸冷不丁地問道：「兒子，你真不想像謝沖他們那樣，努力一把試試？」

「爸，我會努力的，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在學校里用功。」

華愛國抽著煙，說道：「但是你現在不用功，以後可能過得很辛苦，就像我一樣。」

「老爸，我有這個心理準備。我現在過得無憂無慮，是因為你和我媽給我打下了很好的基礎。以後，等你們老了，干不動了，我就沒現在這麼自在了。」

「唉，道理你都明白，要是你混不好，以後你孩子跟著你，不得吃很多苦嗎？」

「那我就不生孩子唄！」

……

華愛國差點兒拍案而起。

想起謝穎給的鼓勵，華天龍笑嘻嘻地說道：「爸，再給我一點時間。也有可能，我這輩子不會過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