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沖回到家，謝靖就纏住哥哥了。

因為頭天晚上賭氣，直到第二天上午，謝靖都沒有吃飯。他餓得抓心撓肝，但是礙於面子，又不想當著家人的面吃飯。只有哥哥給他台階下，哥哥說，他很想吃街上的油條，要帶著謝靖一起去。

那時是早上十點，謝沖是吃完早飯才回家的。大家都知道他是為了謝靖再吃一頓，但是誰都沒有點破。家人都生謝靖的氣，也都在默默地容忍他。

謝靖喝了一碗豆腐腦，吃了四根油條，兩個茶葉蛋。謝沖笑盈盈地看著，說道：「你小時候，喂你吃一口飯可真不容易，你現在都能吃這麼多了。」

「我小時候不好好吃飯？」

「要看你的心情。反正我餵過你幾次，挺崩潰的。」

「哥，把我養大，是不是很不容易。」

「呃……最不容易的是爺爺奶奶，其次是爸媽還有姑姑，我和你姐姐只是心血來潮的時候搭把手。而且，說實在的，我倆更喜歡把你當成小玩具，尤其是你姐姐，洋娃娃都玩膩了，你可比洋娃娃可愛多了，她終於找到一個活的洋娃娃可以喂飯，哄睡……家裡大人為了養你煞費苦心，我和你姐只是覺得好玩。」

謝靖嘆了口氣，說道：「可我還是跟你和姐姐最親。」

「那是因為我倆跟你的年紀最近。」謝沖耐心說道：「我和謝穎更了解你的想法。」

「哥，我總是闖禍，就算是親生父母也會嫌棄我吧？你真的沒有嫌棄過我？」

「不能說嫌棄……」謝沖仰著頭想了想，終於找到了一個不讓弟弟傷心的說法：「你執著地闖禍，這也從側面說明你是『執著』的。」

謝靖聽不太懂，但是哥哥說話他就愛聽，他跟著哥哥嘿嘿傻笑。

謝靖把偶遇「那個男人」一事跟哥哥說了，謝沖皺著眉頭聽完，說道：「那你現在是什麼想法？你才四五個月大，就被扔到了鐵軌旁邊，如果不是爸媽好心把你撿回來，你的小命早就沒有。你那麼小，他們就狠心拋棄你。現在他們找上門來，你還想跟他們回去？不怕他們有別的算計？」

「我不知道……」謝靖誠實地說道：「我肯定捨不得你們，但是我很好奇，我的家人們都長什麼樣？他們是做什麼的？我還想沖他們發一頓脾氣，他們為什麼要把我扔了？」

雖然弟弟還在身邊，但謝沖卻感覺到了一陣難過。他隱約覺得，如果謝靖的親人找上門來，那他是留不住弟弟的。

為了讓哥哥寬心，謝靖握住了哥哥的手，說道：「哥，你別擔心。我向你保證，哪怕是我的親生父母要帶我走，我也就是裝裝樣子。我不會跟他們走，我會搞清楚他們是幹什麼的，問他們為什麼要把我扔掉，然後我就敲詐他們一大筆錢，再回到你們身邊來。」

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謝衝心事重重，先站了起來。謝靖生怕哥哥不高興，像只哈巴狗一樣跟在哥哥身後。

回到儒林街，小夥伴們正在街上玩，他們喊著謝靖一起玩，謝靖卻自豪地說道：「我哥回來了，我要跟我哥玩！」

謝沖說道：「你跟朋友玩去吧，我要回家寫作業。」

「那我也要回家寫作業。」

……

謝靖這癩皮狗的精神，總是讓謝沖招架不住。

小胖他們玩著足球，極力邀請：「謝靖，就缺你了，一塊兒去踢球唄！」

謝靖高傲地說道：「我哥教我踢球，跟你們這些野路子踢不到一塊兒去！改天讓我哥教你們踢。」

「謝靖，不準這樣說話！」謝沖嚴肅地說道：「咱倆都不是職業運動員，你的優越感是從哪兒來的？你也不怕得罪同學？」

「可我們體育老師說，我就是踢得比他們好，而且我更懂規則！體育老師還認識你呢，他一下子就猜出來了，問我是不是跟你學的踢球。」

「行吧……」謝沖無奈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得罪同學，你不比他們好多少，沒什麼好炫耀的。」

「我才沒有炫耀呢！」

要說「炫耀」，謝靖也是更想炫耀自己的哥哥，而不是自己的球技。哥哥回來了，他就可以「狐假虎威」了，他真是太喜歡當哥哥的跟屁蟲了。

兄弟倆在院子里支起了桌子，一人坐在一頭，互不打擾，都在寫作業。春日陽光溫暖絢爛，謝靖打了幾個哈欠之後，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大人們看了直嘆氣——這個謝靖，真是吃飽了就睡。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謝宏軒回家吃午飯，謝靖還是沒醒過來。謝宏軒轉了兩條街，才買到了三根糖葫蘆，幻想著三個孫兒大口吃糖葫蘆的情景，眉開眼笑地回了家。沒想到，謝沖和謝穎都在認真地讀書，唯有謝靖睡得香甜。謝宏軒脾氣上來了，忍不住抬起了腳，還沒來得及踹，就被謝沖給勸住了。

謝沖悄聲跟爺爺商量，反正謝靖不是個讀書的料，還不如早點兒讓他學點兒別的，將來也好有個出路。

謝宏軒氣哼哼地說道：「他不是去體校訓練過幾天嗎？試訓還沒結束，就累得跑回家了。真是太丟人了！他要是有你一半爭氣，也不枉我養活他一場。」

謝穎插嘴道：「爺爺，這話就說錯了。你和奶奶早就說過的，收養謝靖什麼都不圖，只要他留在咱家，健康快樂地長大，你們就知足了。你們是這麼說的，對不對？」

謝宏軒啞然失笑：「小穎的記性真好，以後我可不敢亂說話咯！」

謝沖說道：「謝靖不喜歡劇烈的運動，但是可以讓他嘗試別的啊！」

「嘗試什麼？哪項運動不累？」

「射擊。」謝沖認真說道：「讓他試試射擊怎麼樣？」

謝靖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猛地抬起了頭，茫然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用力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地說道：「奶奶燉排骨了，好香！」

謝宏軒還在考慮謝沖提出的建議，可是一看到謝靖那幅沒長進的樣子，他的火氣又上來了。他指著謝靖，說道：「謝沖，你聽見了？這小子腦袋裡面什麼都沒有。書也念不進去，道理也聽不進去，就喜歡吃喝玩樂。我看，他遲早變成個紈絝子弟。」

謝靖眨眨眼睛，問道：「玩褲子的啥？」

……

謝靖連「紈絝子弟」都聽不懂，謝宏軒白罵了。上年紀了，心臟本就不太好了，被謝靖一氣，更是疼得難受。

謝沖給爺爺捶著肩，說道：「爺爺，還是把謝靖送到體校試試吧！」仟韆仦哾

謝靖還未了解情況，便急切地拒絕了：「我不去體校！我已經去過一次了，我吃不了苦，我不是練體育的料子。」

「你不是很喜歡彈弓嗎？你不想試試射箭或者打槍嗎？」

謝靖說道：「我只喜歡玩，要是當職業運動員，我肯定還是天天跑圈。你們不用騙我，我在體校見過射擊隊的，別看他們打槍的時候站著不動，可每天早上還是要繞著操場跑的。」

謝沖無奈了，這個弟弟真是一點兒苦都不想吃。謝穎合上書本，說道：「謝靖，我覺得你在射擊上面有天賦，運動員是很講究天賦的。別人練十年才能達到的成績，說不定你練一年就能達到了。別人付出十分努力，你只要三分就夠了。所以，對你來說，可能學射擊不會那麼累，你想不想試試？」

謝靖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他在認真思考姐姐說的話。

謝穎趁熱打鐵：「你用天賦戰勝別人的努力，別人會感到絕望的，但你會感覺很爽。那種感覺，只有你親自體會到了才能知道。」

姐姐的話讓謝靖陷入了沉思，他打了一個響指，說道：「那我就給你們一個面子，我再去體校試試。」

謝宏軒冷笑道：「說得你好像進得去一樣。你上次跑回來，把人家劉教練的臉都給丟盡了，你讓我上哪兒找門路去？我看，你也別去試了，勉強把初中混下來，就到南方打工去吧！」

謝沖笑道：「謝靖在學校里不好混吧？再在學校待下去，老師煩他，他的心理也會出現問題的——謝靖，我問你，你的彈弓沒收了，你覺得誰是最大的受害者？」

一提起彈弓，謝靖就是一肚子的火氣。他沒好氣地說道：「反正我最委屈！那是我的彈弓，我一下都沒打，就被老師收走了！」

「你雖然很難過，但是我覺得，姑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謝沖緩緩說道：「姑姑是校領導，你是她的侄子，你一直闖禍，讓她在學校里很為難。你前不久剛把小胖的荷蘭豬給弄丟了，現在又跟學校對著干，偷偷把彈弓帶到了學校……你的同學肯定對姑姑有很多不滿，姑姑在同事中間也抬不起頭來。」

謝靖似乎聽進去了一點，回味了半天，問道：「哥，你是說，我在學校里，會讓姑姑很為難？」

謝沖沒有正面回答：「如果你不再闖禍，那就沒什麼。可是你能保證不闖禍了嗎？」

謝靖可不敢保證。他最擅長的就是闖禍了。

謝沖撫摸著他的頭，說道：「要是你再不找個出路，估計姑姑都要辭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