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玉春氣勢洶洶地來學校那天，是華天龍接待他的。

他坐在門口傳達室，等著兒子的到來，結果，來見他的居然是華天龍。

他們三個好朋友提前商量好了，謝沖和華天龍一致認為，汪浩川不能見他的父親。謝沖自告奮勇，要代替汪浩川去會會汪玉春，結果兩個好朋友都不同意。他們的擔憂也是一致的，那就是謝沖的性格太火爆，而汪玉春的某些做法又太讓人氣憤，謝沖很可能控制不了自己的衝動，將他暴打一頓。結局就是，汪玉春不敢再來學校騷擾兒子，謝沖也就無緣飛行員的夢想了。

朋友們說的是事實，謝沖並不否認，但是他也很不服氣：「華天龍就是一個溫室里的花朵，你讓他怎麼面對汪玉春？」

華天龍卻胸有成竹：「你別瞧不起我。我在教室看課外書，被班主任發現了，在她走到我面前之前，我能做出十個假動作來迷惑她，從而保住我的課外書。你能做到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是謝沖能做到，也就不至於被老師沒收那麼多足球雜誌了。

華天龍得意地說道：「那就交給我了。就我這機靈勁兒，對付十個汪玉春都沒問題。」

在作戰之前，他總要放一些狠話，來提升自己的士氣。真正見到了汪玉春，華天龍方才知道，這個面色陰沉、病病歪歪的中年男人，並沒有那麼好打發。

「汪叔叔！」不管怎麼說，該有的禮數不能丟，華天龍熱情地跟汪玉春打了招呼：「你怎麼想着來看望浩川了？難道你知道他生病了？」

「唔……」汪玉春不知道三個男孩子提前做好了準備，這話該怎麼接？

「唉，浩川為了找到郭阿姨，真是吃盡了苦頭！」華天龍唉聲嘆氣，替好朋友訴苦：「雖說還沒到夏天，可是他在太陽底下曬了好幾天，脖子都曬脫皮了，癢得不得了，連覺都睡不着。他的確太累了，感冒發燒，到現在體溫都沒降下來。我們想帶他去醫院，可是他心疼錢，又不肯花我們的錢，就在宿舍裏面硬挺著。真是太可憐了。叔，你是知道他病了，這才來看他嗎？」

汪玉春冷眼望着，似乎並不相信華天龍的話，想找出破綻來攻擊他，但是華天龍早就編好了，說得天衣無縫。汪玉春撇了撇嘴，說道：「他多有能耐啊！不管好事壞事，都不肯跟我說一聲。他生病，也輪不到我這個不中用的爹來照顧。」

……

華天龍賣了一通慘，可終究是白費功夫了，這個爹真是比想像中還要冷漠一萬倍。

汪玉春背着手，說道：「汪浩川找到他媽媽的時候，你媽不也在現場嗎？她回來沒說什麼？」

「沒有。」華天龍心冷了，沒好氣地說道：「我媽說，浩川很不容易，讓我好好照顧他。」

「就這些？」

「嗯，沒了。」

汪玉春不死心，說道：「可是，汪浩川的媽媽住在醫院裏頭，要是沒有押金，醫院不可能收她。汪浩川從哪裏籌的錢？他是不是背着我發了財？」

華天龍對眼前的中年大叔充滿了嫌惡。還好謝穎提前把情報送了過來，他才能從容不迫地應對：「他就是一個高中生，怎麼可能發財？他當然是跟別人借錢啊！光是跟我家就借了兩千多呢。除了我家之外，他應該還跟別的親戚朋友家借過吧？汪叔叔，您是個講究人，難不成，你是想把借的錢全給還上？」

「那是他借的錢，跟我有什麼關係！」汪玉春急忙撇清關係：「他借的錢要自己還。既然借了，就得想明白後果。要是沒有還錢的能力，那還是別借。」

幸好謝沖沒來。要是謝沖聽了這番話，估計汪玉春已經在滿地找牙了。華天龍比謝沖溫和得多，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衝動，這才能平靜地面對汪玉春。仟韆仦哾

「汪叔，我媽說郭阿姨生病了，病得還挺嚴重的，您不打算照顧她嗎？」

「那誰來照顧我呢？」汪玉春的眼珠子渾濁而又冰冷，他冷笑道：「她沒有賺錢的能力，只能靠我花錢，可我要是拿錢給她治病，以後誰來管我呢？汪浩川和他姐姐，我是指望不上了。他倆不把我當仇人，我就謝天謝地嘍！」

悲哀代替了憤怒，面對這樣的父親，華天龍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無力地問道：「那你今天來找汪浩川，是為什麼呢？」

「你替我轉告他，第一，他媽媽需要花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出，以後不要找我；第二，他自己借的錢，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必須自己想辦法還。」

「可你畢竟是郭阿姨的丈夫，也是浩川的父親，你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點兒都不管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個不中用的人，我只會連累他們，沒辦法照顧他們。」汪玉春苦笑着說道，但眉目間卻全是狡黠的精明：「天龍，我警告你一句，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做的事情就是對自己好。因為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你都無法依靠。」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汪叔。」華天龍反駁道：「浩川有親人，有朋友，我們對他好，他也對我們好。」

汪玉春搖了搖頭，彷彿在說「朽木不可雕也」，對華天龍的愚鈍而感到鬱悶。他哼著京劇，背着手，揚長而去。而華天龍沖着他的背影踹了好幾腳，真想衝上去揍他一頓啊！

華天龍垂頭喪氣地回到教學樓，因為沒有給好朋友帶來好消息，他感到非常沮喪。他醞釀了半天，才把汪玉春的意思傳達給我汪浩川。

汪浩川的心尖上肯定插著好幾把刀子，但是他故作輕鬆地說道：「幹得漂亮，天龍，他知道我欠債了，所以他會躲得我遠遠地，我可以安心準備高考了。」

「你爸媽真的太冷漠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父母啊？」華天龍憤憤不平地說道：「他們不負責任，你應該去法院告他們！」

「不行，他們千萬不能犯罪，要不我的計劃就會泡湯。」汪浩川真摯地說道：「天龍，真的謝謝你。他們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要再為我鳴不平了。上了大學之後，我會離他們遠遠的，再也不會受這樣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