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行剛一回到儒林街，檔期就給安排好了。幾個親戚搶著讓他回家裏吃飯，謝宏軒從半路殺了出來，表示自己的孫子也想當飛行員，應該讓周可行和謝沖好好交流一番。

於是，大年初二的中午，周可行就在謝家吃飯了。

謝沖還在為「隱性歧視」而耿耿於懷，即便周可行進了家門，他依然堅持了幾分鐘，把手頭的卷子做完，這才出來迎接客人。正月里的陽光很刺眼，周可行沐浴在陽光里，髮絲都在發光。

可謝沖卻感覺很彆扭。他以前很喜歡二哥，可是在別人都期待他成為飛行員之後，他突然不想見周可行了。家人都讓他跟周可行取取經，彷彿他當飛行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是，謝沖卻執拗地說，他想出去走走。

王吉英真想踹兒子兩腳，照顧到孩子的面子，她強堆笑意，跟周可行說道：「他在家裏憋壞了，估計想出去透透氣。」

「那我和他一起去唄！反正我在家閑着也是閑着。」

謝沖一點兒都不想跟他同行。

衣錦還鄉的周可行，在謝沖身上碰了冷丁子。但是他一點兒都不氣餒，只是跟在謝沖身後，說道：「這麼多年來，你還是沒怎麼變啊！還是那個脾氣擰巴的小男孩。」

「才不是呢！」謝沖很不服氣：「別人都說我聽話又懂事。」

周可為憋住笑，開玩笑道：「別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整條儒林街的人都看走眼了？！」

謝沖急了眼，周可行卻樂不可支，繼續逗他：「他們都被你表現出來的假象矇騙了！你還記得你剛來時的樣子么？目中無人，驕傲自大，脾氣臭得很，還差點兒把小穎給氣跑了……」

好久都沒人這樣跟謝沖說話了，謝沖本應該火冒三丈，急着辯解，可周可行開的玩笑卻像是對他進行了一場脫敏治療，謝沖反而不炸毛了，也跟周可行開起了玩笑：「二哥，難為你了，把我的壞毛病記得那麼清楚。」

「沒辦法啊，你本來就個性鮮明，很容易讓人記住。」

謝沖不想走了，隨便在路邊坐下，悶聲道：「我的個性已經被高考給磨平了。」

「所以你才那麼煩躁？」

「很煩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謝沖說道：「一想到自己變成了做題的機器，就很煩躁；自己沒什麼個性，也沒什麼脾氣了，更煩躁；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沒有比這更讓人煩躁的了。」

「原來天下無敵的謝沖，也會有不自信的時候啊！」周可行笑着調侃：「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啊！儒林街的所有小孩，沒有一個比你的眼睛更亮。」

「唉！高三催人老。等高三上完，我就變成一個暮氣沉沉的小老頭了！」

周可行哈哈大笑：「我聽出來了，你是不是擔心自己考不上大學，讓家人失望？」仟韆仦哾

「我爸逢人就說，我已經通過飛行員的選拔了，馬上就要像你一樣成為飛行員了……可前面還有好幾關等着我，體檢，政審，高考……每一項都得合格。我生怕自己考不上，可我爸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真的恨死我爸那張嘴，除了給我增加壓力，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要是非讓我給你一點兒信心的話，我只能說，你的成績肯定沒問題。你的家庭出身很好，大伯還是烈士，所以你的政審也會很順利。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體檢，還有心理測試。」

「為了參加飛行員的選拔，我已經參加兩輪考試了。第一輪考試有體檢，還有文化課的摸底考試，這一輪就淘汰了絕大多數同學；過了第一輪，沒安生兩天，第二輪就開始了。第二輪還有體檢，我也參加了心理測試。一點都不輕鬆，也沒有真題可以參考，只能稀里糊塗地上了。這一輪下來，我們學校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位同學了……」謝沖苦笑道：「所以學校把我倆當成寶貝。搞不好，整個港城只有我倆能當飛行員。」

「不容易，都是這樣一個流程。我記得當年我也參加了好幾輪考試，每一輪都有體檢，而且檢查得越來越嚴格。你一定要當心眼睛，每一次體檢都要做很徹底的眼科檢查。到最後一關，體檢大概查了得有一百項吧！光是體檢就把我折磨得夠嗆。還有一些模擬訓練，比如，讓你試着操作操縱桿，還有一個抗眩暈的實驗，就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轉，當時很多人都吐了，就我忍着沒吐。最後，整個來城只有我一個人被錄取了。」周可行低調地炫耀道：「其實我真沒有做任何訓練，也沒有跟別人打聽過有哪些流程，稀里糊塗地就通過了。」

「二哥，原來你也會賣弄！你直接說你很厲害就得了！」謝沖笑道：「我這還提前做了些功課呢，也不知道會不會錄取。」

「你聰明，努力，身體素質好，家庭出身好，只要你認真對待了，你錄取肯定是沒問題的。我這樣安慰你，你心裏好受些了嗎？」

「謝謝二哥，讓你費心了，又挖掘出我這麼多優點。」

周可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真的對你有信心。謝沖，你從一個很有潛力的足球運動員，到成績優異的三好學生，就這轉折，不亮眼嗎？你真的很厲害，你要知道自己很厲害。」

「嗯，二哥……」謝沖總算真摯起來了：「謝謝你的鼓勵，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二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但問無妨。」

「你當時為什麼想當飛行員？是因為飛行員是一份很崇高的職業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報名時，我當時只想離家遠遠的。而且，以後不要經常回家。」

這個回答倒是很出人意料。

周可行苦笑道：「因為我爸媽眼裏只看得到老大。道理我都明白，我不怪老大，也不怪他們。但是我心裏的彆扭該怎麼解開？我只能離開家，越遠越好，好幾年不回來也好……」

原來，周可行也是一個不怎麼想家的人。

周可行繼續說道：「我當初報名的時候，想的就是這些。所以，整個考試過程，我都是很被動的，別人讓我幹嘛，我就幹嘛。當我成了來城唯一一個空軍飛行員時，我這才感覺到自己確實有點兒飛行員的天賦在身上，我不能浪費這種天賦。帶着這種想法，我邁進了軍營。至於責任感，榮譽感，那都是在祖國的上空盤旋時，才發自內心地感覺到了——這片土地很美，值得我為它付出，我要好好保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