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對汪浩川的厭惡由來已久，以前他說不太清楚，但這是一個很好的傾訴的機會，他一股腦兒地說道：「剛開始，是因為老師誇他的時候，總會罵我一頓；後來，只要看到他拚命的樣子我就煩。他為什麼要那麼努力？發了狠一樣地努力？他為什麼就不能……」

謝慶雲說道：「為什麼不能當一條鹹魚，自暴自棄，人生不要有任何目標？」

高飛撇了撇嘴：「別看他文文靜靜的，可他有一股特別狠毒的勁兒，只要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功。不管前面有多少艱難險阻，什麼都擋不住他……」

謝慶雲開玩笑道：「就連你欺負他，也無法動搖他？」

高飛不想承認自己的小心眼。

「高飛，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力。有些人起點比較高，生活的環境很好，他們追求夢想時，就會輕鬆一些；像汪浩川那樣條件很惡劣的，他追求夢想之路自然很曲折，也很痛苦。他要是沒有一股狠勁兒，怎麼可能成功？」

這些道理高飛也明白，但他就是不希望汪浩川能成功。要是汪浩川那樣的窮人都成功了，他上哪兒找理由來解釋自己的碌碌無為？要是汪浩川無法成功就好了，那樣他就能嘲笑汪浩川的努力都是作秀，人是不可能通過努力來成功的。

謝慶雲說道：「你現在不是我的學生了，我不能要求你怎樣怎樣做。但是，老同學在努力的時候，即便你不能為他鼓掌，也不要再對他說什麼。就做一個旁觀者，看他能不能成功，行嗎？」

這還不算提要求嗎？高飛心裡很不爽。念在謝老師照顧他多年的份上，他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謝老師，您不用老想著教育我。人家汪浩川早挑著高枝飛走了，就算我跟他是死對頭，我也夠不著他啊！」

哎！看來，讓高飛轉變他對汪浩川的看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謝慶雲再也不提「參軍」一事。高飛心眼比針眼還要小，而且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看來，還是謝沖看得更加透徹。他跟高飛相處的時間更長，自然更了解他的為人。

謝慶雲回到衚衕里，汪浩川正要跟姐姐一起出門。讀了研究生之後的汪靖怡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身材依舊很清瘦，但是長發飄飄，衣服的材質不算好，但是整潔合身，整個人散發著溫柔而又清爽的氣質。

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汪家兩口子吵不動了，在兩個孩子回家之後，家裡沒有爆發出吵架聲。汪浩川跟父親的關係依舊不好，但是二人能艱難維持著面子上的平靜，只要不提起「錄音機」「集郵冊」等關鍵詞，爺倆還是能在一張飯桌上吃飯的。

汪家姐弟倆很有禮貌地跟謝慶雲拜了年。謝慶雲打趣道：「汪浩川，姐姐回來就是不一樣哈，原本就是個小帥哥，姐姐一回來，打扮得更精神了。」

汪浩川便害羞地笑。

「話說，你們姐弟倆去哪兒？去拜年嗎？」

「不是。這周圍的親戚早上全都拜完了，我帶著浩川出去散散心。」汪靖怡握緊了弟弟的手，說道：「剩下幾個月就高考了，我感覺他太緊張了，該適當地放鬆一下。可他卻總擔心放鬆就是浪費時間。」

「是呀，浩川和謝沖都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就像一根橡皮筋，扯得那麼緊，總有一天會斷裂的。浩川，你跟你姐姐多聊聊。像你姐那麼會學習的，來城找不出第二個。」

「嗯……」

汪靖怡卻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老師，您太誇張了……我努力過，也確實是運氣好。」

「你就別謙虛啦！哪個上北大的會靠運氣呢？你呀，有時間也給謝沖做做心理疏導，長這麼大，我就沒見他這麼緊張過。」

汪靖怡痛快地答應了，謝慶雲注視著姐弟倆的身影，回到了家裡。

在大年初一當天，謝靖還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掐著手錶做試卷。謝穎無奈地說道：「我們都想辦法讓他出去活動活動，可他總是快去快回，一回來就做題。以前我初中老師我哥不夠努力，可我覺得，我哥比我拚命多了。」

自從上高三之後，謝沖搬到了堂屋的東側房間，跟爺爺奶奶的房間有一牆之隔。那裡跟東廂房有一條狹小的縫隙，陽光被遮擋得厲害，光線很不好，冬天陰冷，夏天潮濕，謝宏軒用那個房間當儲物間。謝沖主動要求要睡在那個房間，他不想學習被打擾，也不想在半夜打擾家人。

於是，謝家人把那個房間收拾了一番，把雜物堆到地上，在炕上放了一個小方桌。為了保護謝沖的眼睛，謝慶收花重金買了一個檯燈。

即便重新布置過了，但那個房間還是有一股霉味。寒假回來之後，謝沖幾乎天天待在那個房間里，夜裡咳嗽得厲害，謝宏軒便起來嘮叨：「說了多少遍了，那個房間空氣不好！就算白天開著窗，還是有味道。要是那屋適合住人，我會把它當成雜物間嗎？」

謝沖就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即便咳嗽，聲音也全被遮擋了起來。老兩口便嘆氣：「這孩子，真是倔得要命。」

在大年初一那個下午，等謝沖做完一套卷子，謝慶雲端了一杯蜂蜜水給他，讓他休息一會兒。謝沖揉著太陽穴，一臉疲憊。沉重的學業負擔把他身上的少年氣都給消磨掉了不少。

謝慶雲說道：「你以前對自己沒有這麼狠。現在是受什麼刺激了？努力到讓全家人心疼？」

「這有什麼好心疼的……」謝沖獃獃地說道：「我現在只干讀書這一件事，要是干不好，那我就對不起你們。」

「家人從來都沒有那麼說過。謝沖，我們都知道你盡全力了，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狠。」

「不行，老師說，高三後幾個月還能出現很大的成績波動，我的成績不能下滑，我不能失敗。」謝沖的確是受了刺激，他目光炯炯，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不能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