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穎沖著汪浩川招了招手,汪浩川便無精打采地走了過來。
謝穎悄聲說道:「浩川,沒有任何人怪你!」
「……嗯,謝了。」
「浩川!你千萬不能再離家出走了!我知道你很生氣,可你還有我們這些好朋友,我們都能理解你。」
「嗯……」汪浩川溫柔地笑了笑:「謝謝你。」
「真是的!除了謝謝,你就沒有別的想跟我說了嗎?」
「除了謝謝,還是謝謝。」
謝穎便和他一起嘿嘿傻笑。
「汪浩川,你餓不餓?我奶奶蒸了好多包子,我給你拿幾個好不好?」
「……好。」汪浩川不跟謝穎客氣:「從早上到現在,我都沒吃飯。」
「那你先來我家好了。」謝穎跳著高說道:「反正大人們都不在家。」
父母激戰正酣,汪浩川疲倦地看著他們,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華天龍正要去二叔家裡玩,眼睜睜地看著汪浩川去了謝家,他便把自行車一扔,也鑽進了謝家。
汪浩川餓極了,三兩口便能吞下一個大包子。他吃得香,華天龍看餓了,也啃了起來。不得不說,馮奶奶的手藝就是好,包子實在是太好吃了。
謝靖被關在東廂房,煩悶地說道:「我那韭菜豆腐餡兒的大包子喲!全被你們給吃光了!」
謝穎根本聽不到,不過,她嚴厲地看了謝靖一眼,謝靖便低頭寫作業了。
他在心裡默念,姐姐真是一隻母老虎。
華天龍是個話匣子,喋喋不休地說著校園裡的趣事,並不斷詢問謝穎的想法。謝沖打趣道:「我們上的不是一個高中吧?我和浩川苦哈哈地讀書,就你那麼開心。」
華天龍辯解道:「我也努力了,我在學畫畫呢!不過,我的目標沒有你們那麼高,只要能上一個普通的本科,我就很滿足了。」
「你一定要考上啊!」謝穎說道:「要不你對不起你爸媽!他們對你投入了那麼多,還不計回報,我都很感動!他們雖然不要求你考多好,但是你得為他們爭口氣!」
「知道啦!」華天龍頭也不抬地說道:「謝穎,自從有了謝靖之後,你越來越像個成熟的大人了,最喜歡教導我。」
「要是你不喜歡我這樣,以後我不再說你就是了。」
「不,不……」華天龍陪著笑,說道:「你說什麼,我都好好聽著。」
傲嬌的華天龍,目光變得友善且寵溺。上了高中之後,他很在意如何讓謝穎開心。
謝沖清了清嗓子,彷彿對這句話有意見。華天龍天天在學校里混日子,跟不同的女生搭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談戀愛。華天龍是一個很好的夥伴,但謝沖可不願意他跟妹妹走得太近。
「你管管你爸媽。」華天龍沒有得到謝穎的回應,便跟汪浩川說道:「你爸天天晚上載歌載舞,吵得我爸媽睡不好覺。我這次回來,我媽的白頭髮都多了不少。」
「我要是能管,早就管了。」汪浩川淡定地說道:「像我爸這種油鹽不進的人,你怎麼可能說得動他?」
「也難為你了。」華天龍同情地說道:「昨天剛回來,宋爺爺就對你沒有好臉色。」
「華天龍,你別說了。」謝穎說道:「浩川夠難過了,你是他的好朋友,就更不應該讓他難堪。」
「呃……」華天龍打了一個飽嗝:「就因為是朋友,我才敢這樣說。浩川,你要是難過,我就收回剛才的話。」
他們是發小,彼此之間都很坦誠。汪浩川並不往心裡去,他獃獃地說道:「我在恨我自己。」
「啊?!」華天龍不安地說道:「我確實沒有怪你的意思。」
「父債子償,這是有一定道理的。我爸犯下的錯,我理應承擔。如果我不想承擔,就只能讓我爸付出相應的代價。可我……唉!我沒有辦法懲罰他!」
謝沖勸道:「浩川,你有這樣的想法,已經足夠提現出你的擔當了。你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你做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汪浩川痛苦地捂住了頭:「我昨晚一點兒都沒睡著。我想挨個給鄰居們道歉,可是我沒有勇氣。」
汪浩川一痛苦,謝穎就心碎了。她對哥哥和華天龍怒目而視,彷彿是他倆給了汪浩川莫大的壓力。她還沒來得及跟哥哥算賬,衚衕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華天龍下意識地擋在了謝穎前面,而汪浩川已經躥出去了,直覺告訴他,肯定是父母又出事了。
不出所料,郭愛雲終究是把丈夫的錄音機給砸了。她發了瘋,力氣奇大無比,錄音機的零件摔得到處都是。
汪玉春則變成了一隻被激怒的野獸,瞪著通紅的眼睛,掐住了妻子的脖子。汪浩川急了,拉不開父親,他便沖著父親的肩頭咬了一口。汪玉春慘叫一聲,甩開了肩膀,汪浩川被他推到在了地上,後腦勺磕在了門檻上。
謝宏軒常說,腦門摔得鮮血直流,通常也只是外傷;可後腦勺就不一樣了,就算沒有外傷,摔一下也是很危險的。
謝沖和華天龍一齊跑了過去,將汪浩川扶了起來。謝沖沖著汪玉春發怒:「汪浩川是你的親生兒子,你不怕他摔出什麼問題來?」
「你們都來逼我!」汪玉春坐在地上,憤恨而又委屈:「我用我賺的錢,來滿足我的興趣愛好,你們非要來阻撓我?憑什麼?我沒有傷天害理,可我為什麼活得這麼憋屈?!」
「你打擾別人的生活,還不算傷天害理?」謝沖怒不可遏:「你兒子還沒有成年,你有贍養他的義務。他連生活費都湊不齊,可你卻把錢花在娛樂上。你這樣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汪玉春冷笑道:「犯法?那你們就去告啊!要是我坐了牢,在牢里反而清凈了,養家糊口的壓力終於不在我身上了。」
無賴!真是無賴!
跟他講道理,簡直就是愚蠢的行為。
謝沖關切地扶起了好朋友,讓他去家裡休息一會兒。可汪浩川卻搖了搖頭,甩開了兩位朋友的手,將散落在地上的錄音機碎片全都撿了起來。他的動作很慢,但是很認真。尤其是崩到華家、宋家門口的碎片,他全都撿了起來。
周圍的鄰居都在看熱鬧,趙念花心疼汪浩川,拉住他的手,說道:「好孩子,你不要這樣,等會兒我掃乾淨就是了。」
「不,這是我們一家製造的垃圾,我來清掃。」汪浩川執拗地說道:「平時已經虧欠你們很多了,這次我在家,只要我能做到的補償,我都會做的。」
大人們都動容了。
華愛國頗有些難為情,好像平日里苛待了汪玉春,讓汪浩川也受到了牽連一樣。可他還沒開口,便被汪浩川給堵了回去:「華叔叔,讓我打掃乾淨吧,那樣我心裡更好受一些。」
華愛國指著汪玉春,說道:「你啊,真對不起這個好孩子!」
汪玉春回到家裡,哪兒哪兒都不順眼,摔摔打打,將院子里的東西踢來踢去。汪浩川並不害怕,父親把哪裡弄亂了,他便重新整理好。汪玉春罵他是個「賤骨頭」,因為他低聲下氣的,把汪家的臉全給丟乾淨了。
汪浩川平靜地問道:「咱家還有面子嗎?」
汪玉春抄起一塊碎磚頭,沖著兒子砸了過去。汪浩川頭一偏,磚頭把一個啤酒瓶給砸碎了。
郭愛雲倒也沒有擔心兒子,而是遠遠地站著,冷笑道:「果真發瘋了,六親不認了。」
汪玉春咬牙切齒地說道:「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要跟我宣戰了,是不是?」
「爸,我們能好好說話嗎?」
「跟你有什麼好說的?!你成天跟謝沖他們混在一起,你跟外人更親近,什麼時候把我這個做父親的放在眼裡過?你走吧!你跟我不是一家人,跟他們才是。」
「你以後還會繼續擾民的,是不是?」
「要你管,小兔崽子!」汪玉春罵罵咧咧:「老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你不嫌丟人,我嫌!」汪浩川冷峻地說道:「你要是繼續敗壞汪家的名聲……那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這句話,也是汪浩川在向父親宣戰。
汪家父子目光灼灼,誰也不服誰,已然成了敵人。
還沒有等到上學的時間,汪浩川就離開家了。這次他主動給兩個好朋友打了招呼,讓他們不用擔心。仟韆仦哾
汪玉春沖著兒子的背影得意地笑個不停:「還衝我放狠話呢?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麼快就慫了!哼!」
但是汪玉春再也不敢在家裡吹拉彈唱了,也再也不敢帶著收音機在凌晨轉悠了。
因為汪浩川不聲不響地拿走了他的集郵冊。那裡面收藏著他十幾年的心血。他收集郵票,可比培養子女用心多了,郵票才是他真正的命根子。
汪浩川留了一張字條:「你再跟鄰居鬧矛盾,我就把郵票燒個精光。」
兒子真狠啊!
怎麼就大意了呢?怎麼就沒提防著他呢?哎,太小瞧他了!
汪玉春急得發瘋,第一反應是殺到二中把集郵冊拿回來。但是汪浩川肯定不會見他,他也不可能衝進封閉式管理的校園。
怎麼辦?斷了這個逆子的經濟來源?!可是逆子根本沒花他的錢啊!
他只能坐在家裡哀嚎:「汪浩川!我算是看清你了!你給我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