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周可為跟華裕琳分開三年了。

在1996年的春夏交接之際，周可為接到了華裕琳打來的電話。那天，他剛從圖書館回到宿舍，心裡充滿了期中考試取得佳績的喜悅，但是電話那端的華裕琳哭個不停，這讓他不免有幾分心慌。

那幾天，華裕琳遭遇的事情太多了，從憤怒到提心弔膽，再到迷茫無措……意外的事故接二連三，她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給周可為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把自己經歷的委屈告訴他。

周可為約好跟她見面，那是他們倆第一次在京城見面。

周可為所在的學校並不大，小而精緻，卧虎藏龍。華裕琳穿著一件大紅色針織上衣，一條牛仔短褲，頭上還戴著一頂牛仔藍色的貝雷帽。最離譜的是，她戴著一副超大的墨鏡，像是一個想隱藏行蹤的大明星。她往那裡一站，就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那些終日繁忙的醫科生，何時見過這麼摩登時尚的人物？

周可為下課後匆匆跑來，他一眼就認出了華裕琳。他忍不住繞著她走了兩圈，打趣道：「今天我肯定是男生當中最有面子的！居然跟這樣一個大美女見面！」

華裕琳也開玩笑道：「這是我第一次約會，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第一次約會，居然會在醫學院里！」

約會……

周可為明顯地受到了觸動。在華裕琳脫口而出之前，他都不敢想這個詞。

華裕琳摘下了墨鏡，露出了紅腫的眼睛，看來這段時間她的確是哭了太多次了。周可為心疼地說道：「原來你戴墨鏡不是為了裝酷，而是為了遮住眼睛啊！」

「哎，這是我有生以來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時不時地掉眼淚。」華裕琳惆悵地說道：「我挺佩服我自己的，居然撐下來了。」

他們在學校食堂里吃飯。華裕琳總算把那幾件事情說清楚了。周可為認真聽著，總結道：「也就是說，你為了幫助靖怡，無意間得罪了朱方閣。朱方閣的媽媽強迫你退學，導致你媽媽出了車禍，而你又把朱方閣的媽媽給打了……是這樣嗎？」

華裕琳搓著臉，苦笑道：「嗯……你爸爸時常教育我，要在學校里乖乖的，不能給我媽丟人。一定要把高中畢業證拿到手，那樣出國留學也會容易很多。我舅舅也叮囑我，一定要跟同學和睦相處，遇到矛盾要大度……可我完全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我一拳成名，把高中畢業證都給打沒了。」

華裕琳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說道：「徹底斷了上大學的念頭了……雖然，我也考不上……但是這個機會徹底沒了，我還是挺傷心的。尤其是我媽，她一定對我失望至極，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

「如果換做我，我肯定也會動手的。」周可為說道：「事關家人，我沒法冷靜。」

華裕琳苦著臉，說道：「我當然不後悔，但是就差幾天就可以拿到畢業證了，我卻硬生生地把這個機會給毀了。你那麼優秀，以後讀個博士都不在話下，不像我，我的學歷只能是初中畢業了。」

「學歷並不能代表一切，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說不定，這就是一個很好的轉折點。讓你學會珍惜每一個機會。」

華裕琳眉開眼笑：「看來，我是來對了。要不，誰能跟我說得這麼通透呢？」

二人約好了再次見面。春天即將到來，華裕琳的心情也跟著明媚了起來。在燦爛的陽光下，她笑著說道：「周先生，下次見面，麻煩你打扮得帥氣一點，也讓我面子上有光，行嗎？」

「……行吧。」周可為並不在意外表，草草答應了一聲。「我可不覺得我的形象有什麼糟糕的。」

「你的雙胞胎弟弟那麼帥，難道你心甘情願被他比下去嗎？」華裕琳用了淺顯的激將法：「別忘了，你才是周家老大呢！」

周可為笑道：「就因為我是老大，老二比我帥，我還會嫉妒他不成？」

下次「約會」，華裕琳定在了玉淵潭公園，聽說那裡百花綻放，春光絢爛。她一定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周先生好好玩一天。

他們誰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是誰都心照不宣地將對方當成了交往的對象。

在赴約那天早上，周可為借了室友的襯衣，用心地颳了鬍子，破天荒地背上了一個斜挎包，正要滿心歡喜地跟華小姐約會，可是他拿到了他的驗血報告。他的甲胎蛋白數值幾乎爆表，醫生——也是帶他的教授，心急如焚，馬上安排他入院，要做全方位的身體檢查。

就在前一秒種，周可為的天空還是晴空萬里，可不過須臾，他的世界便只剩下狂風暴雨，再也沒有了明媚。

他的第一反應是，不能赴華裕琳的約了。趁著還沒有開始，悄無聲息的結束，才是最理智的吧！

於是，他悄悄地消失了，像是平靜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但是，他的心有多疼呢？周可為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面無表情，可是他的心裡，就像連續吞下了一百斤玻璃碴那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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