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尷尬了，謝家人反而都沉默了。
華裕琳走了一會兒之後，謝穎嘟著嘴巴，心直口快，說道：「二嬸，你不該那樣講話！裕琳姐姐對我很好，平時都是督促我好好學習的，有一次朱方亭欺負我，還是裕琳姐姐替我出頭呢！裕琳姐姐的優點像月亮那麼大，可你非盯着月亮上的那個小斑點。」
王吉英黑著臉，說道：「身為學生，不好好學習，就是不行！我都是為你好，才不讓你接近她。」
「才不是呢！」謝穎不服氣地說道：「大人總說，為你好，為你好，可是大多數時候，大人就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謝穎被姑姑喝進了房間，讓她不要那樣跟長輩說話。謝穎還是不服氣，說道：「大人做錯了，那也是錯了，為什麼不能說？」
謝慶雲說道：「你二嬸說得過分，你就別像她那樣了。適可而止，知道嗎？」
謝穎還是為華裕琳抱不平，不過，她很聽話地閉上了嘴。
馮玉珍回到堂屋，跟老伴發牢騷：「老二媳婦什麼都好，就是那張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被小穎搶白了一頓，她自己也內疚了，我也不好說什麼。」
「有空還是得說道說道。」謝宏軒悶聲說道：「她說話難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得罪了多少鄰里，數都數不過來。」
謝慶收也很鬱悶。在這一排衚衕里，他最喜歡的就是華家。只要一買熟食，華家總會多給他們一些。平時太忙了，照顧不上謝沖，華家還讓謝衝去家裏吃飯。念著這些情誼，王吉英也不該那麼說華裕琳，那些話真的太刺耳了。
謝慶收洗完腳，說道：「明天，你去跟華裕琳賠個不是，人家小姑娘聽了那些話，該有多難受啊！」
全家人都在責怪自己。王吉英難受死了。她鑽進被窩裏，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她要是聽進去了，能做出點兒改變，那我還有功了呢！——不說了，睡覺！」
謝沖很久都沒有生媽媽的氣了，可是那天晚上，他賭氣沒跟媽媽說話。
第二天一早，他在衚衕裏面遇見了華裕琳。華裕琳晨跑歸來，臉上汗津津的。像是一隻林間小鹿，靈動而充滿活力。
謝沖低着頭，吸著鼻子，瓮聲瓮氣地說道：「裕琳姐，對不起。」
「哦？！」
「那些不好聽的話，不知道你聽到了沒有……不管怎樣，在背後說別人是不好的，我替我媽跟你道歉。」
「呃……」華裕琳靠在門上，撓著頭，說道：「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歡我，我並不為此傷心。你們家人表現得很明顯，我反而覺得你們挺坦誠的，挺好的。就怕有些人，在我面前表現得很友好，可是背地裏巴不得把我趕出他們的視線，這就比較可怕了。」
……
謝沖聽糊塗了。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壞話？她是真的欣賞謝家？
他硬著頭皮，說道：「裕琳姐，我媽那個人……她的想法保守又封建，很多時候我都受不了。不過，她還是很善良的，只要她跟你接觸久了，就會改變對你的看法的。還有，除了我媽媽之外，我們家其他人都很喜歡你。昨天晚上，他們批評我媽媽了。雖然我心疼我媽，但是她說的那些話，我也感覺挺寒心的。」
「先別說其他的了。」華裕琳苦笑道：「據我所知，儒林街的孩子都以考大學為目標，他們真的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這個問題，謝沖沒法給出準確的回答。
「謝謝你啊，跟我說這麼多。」華裕琳瀟灑地說道：「其實，就算不喜歡我，也不必為我道歉。你自己的想法而已，有什麼錯誤？」
華裕琳越瀟灑，謝沖便越難受。而且，在他的難受里，還夾雜着對媽媽的怨氣——跟華姐姐相比，媽媽的想法確實太狹隘了。
謝沖說道：「裕琳姐，我一直很喜歡你的——你不要誤會了，就是喜歡而已，沒有別的意思。而且，你也不要太難受了，我跟你說的是實話，除了我媽媽之外，我們家沒有一個人對你有偏見。」
「嗯，我很感動。」華裕琳昂起頭，說道：「不管別人喜不喜歡，我就是我，這一點不會改變。」
很快就要返校了，華裕琳能留在儒林街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她表現得很酷，但是心裏卻並不那麼瀟灑。她知道，她的一些同學給校領導寫過信，希望她從學校消失。儘管她平時很安靜，在校園裏也不怎麼打扮，但是，彷彿她坐在教室里，就會妨礙別人學習。
力保她的沈老師壓力很大，所以華裕琳在心裏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惹麻煩，否則她會連累沈老師的。
她盡量昂首挺胸，裝作對那些投訴不屑一顧——甚至是故意裝作鬥志昂揚，看起來並沒有被排擠所累，但是她內心早已傷痕纍纍，只是她答應過媽媽，以後不會再輕易逃跑了。所以，就算很煎熬，她也要忍耐。
市民公園裏，有不少學生在打球。華裕琳坐在長椅上，塞著耳機，靜靜聆聽小虎隊的歌聲。朱方閣故意把球扔到她眼前，華裕琳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朱方閣渾身是汗，在陽光的照射下，有種青春熱血的少年感。華裕琳提不起精神來，隱約有點羨慕他。先不論他人品如何，至少他從來都不孤單，在人群中很耀眼。
「你還沒回學校呢？」華裕琳將球遞給了他，說道：「汪靜怡初六就走了，去同學租的房子那裏學習去了。」
「我嘛……不着急。」朱方閣拍著球，說道：「我心裏有數。勞逸結合，才能有更大的進步。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心態很重要。」
「嗯……」華裕琳依舊懶懶的。高考嘛，好歹是要考一下的。估計除了語文和英語之外，所有科目的分數都是個位數。
「裕琳！」朱方閣對她熱情不減：「你怎麼一點兒都沒精神？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很迷茫，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都這樣。」
「當你開始這樣想的時候，你就會發生變化了。」
認識這麼久，朱方閣第一次說了一句深得人心的話。華裕琳還是懶懶的，但眼神活躍了起來：「謝謝你啊，在我最沒有自信的時候，說了一句鼓勵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