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半上午，周可為提着滿滿一膠袋小桃子，站到了華家的院子裏。

華愛國也有點兒懵了：「你改行賣桃子了？」

「昨天裕琳說我姑姑給的桃子好吃，她特意讓我奶奶買了帶過來的。」

華裕琳傻眼了：「我只是發自內心地稱讚一下……」

「我姑姑也是發自內心地想讓你吃個夠。拿去吧！」周可為把東西放下，說道：「我和老二都不敢在我姑姑面前提什麼好吃，只要提了一遍，我姑姑就會讓我倆吃到吐。」

「這倒是真的。」華愛國樂呵呵地說道：「薛老師以前喜歡吃我家的風味臘腸，你姑姑每次來，都要來我家買一大包。大概是三四年前吧，薛老師來我家發表聲明，說是這輩子再也不想吃了。」

薛老師就是周可為的媽媽，她是東海中心幼兒園的園長，儒林街的孩子幾乎都是她看着長大的。

華裕琳惆悵地看着那一袋桃子，在心裏盤算著，要怎麼分才能快點吃完？

華愛國飛快地切了些熟食，跟周可為拉拉扯扯，讓他務必帶回家，給他奶奶嘗一嘗。老人家年紀大了，不像以前來得那麼勤快了，應該很想念華愛國做的熟食吧？

趙念花說，周家老太太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婆婆。華愛國不服氣，說道：「憑良心說，我爸媽對你怎麼樣？不比親閨女差吧？」

「我又沒說咱爸媽不好，但是沒幾個人能做到周老太那份上。」

周家雙胞胎從出生到上幼兒園，幾乎全是周家老婆婆看大的。在他倆上學之後，周老太也經常在周日過來，主動承擔起照顧孫子的責任，讓兒媳婦上街逛逛，放鬆放鬆。

薛琴心疼婆婆，讓她在家裏休息，周老太卻說道：「一把老骨頭了，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了。你還年輕，買買衣服，化化妝，這樣老了才不後悔。」

薛琴遇見這樣的婆婆，簡直比中彩票還要感恩。每次跟丈夫鬧彆扭，她都會說上一句：「如果不是看在咱媽的面子上，我早就跟你離了。」

周老太對兒媳婦好，兒媳婦也懂得感恩，家裏和睦興旺。除了周可為生病那幾年，家裏的一切都堪稱完美。在周可為確診之後，周老太也給了他們小家莫大的支持。薛琴逢人就說，婆婆的好，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周可為恢復了健康，上了大學，周老太年紀也大了，來的次數比以前少多了。她這次之所以來，是為了給小兒子過生日。轉眼間，最小的兒子也五十歲了。

有時候周可為也有點兒不敢相信，那個整天樂呵呵的爸爸，這麼快就要五十歲了？

五十歲是個大生日，周家邀請了不少親戚來家中吃飯。過生日那天，周可為的小舅舅也來了。他對姐姐使喚來，使喚去，周可為看不慣他的習氣，又不好意思沖他發脾氣，便搶在媽媽前面，去完成舅舅的吩咐。

在周可為把煙灰缸遞給小舅時，小舅眯着眼睛說道：「讓你媽拿給我就行了，你看你的書。」

「今天不看書，幫我媽做飯。」

周可為沒做過多少家務，但是舅舅的態度讓他生氣，他一言不發，笨拙地燒着火。舅舅叼著煙路過，笑道：「可為，燒火不是你應該做的。」

「家務活而已，哪兒有什麼應不應該？」m.

「以前在家裏，我姐一人能做我們一家六口吃的飯，現在到你們家，嬌氣了不少哈！」

「要是我們家就這一個女孩子，那全家都得把她寵上天，哪兒捨得讓她幹家務？」周姑媽叉著腰，霸氣地說道：「你姐嫁到我們家，我們願意對她好，你還挑三揀四吶？」

薛琴勸住了姑姐，低聲道：「姐，今天明理過生日，別吵吵。」

「想想就來氣！」周姑媽用力切著豬肝，說道：「老大老二小的時候，你帶他們回娘家，你幾個兄弟連口水都沒給你倒，讓你帶着兩個孩子做飯！要是我跟着一起去了，我非把他們的灶台砸了不可！真是的，以前不拿你當人，你只能受委屈；嫁到我們周家來，我可不能讓別人欺負你。」

姑姐說出這樣的話，薛琴只有滿足，也不想抱怨娘家人了。

開飯了，男女分開坐，薛琴和周姑媽還在廚房忙碌，時不時往兩張飯桌上上菜。周明理心疼妻子，說道：「差不多得了，別再做了，大熱的天，趕緊吃飯。」

薛琴還沒說話，周可為的小舅搶著說道：「哥！做幾個菜而已，累不著！我姐做，你就吃，別太嬌慣她。」

……

周明理生氣了。更讓他生氣的是，同桌的其他人都沒有太大反應，彷彿都覺得這位小舅說得很對。

周明理皮笑肉不笑，問道：「別人生怕姐姐嫁到不好的人家，天天幹活，天天受委屈，可你偏偏反著來，好像你姐過得舒坦一點兒，就丟了你家的面子似地。」

「行了，老周，別說了！」有人替自己出氣，薛琴心裏好受多了：「小健就是隨口一說，你也別太較真了。」

如果換做其他場合，薛琴未必會替娘家人說話。但那天是丈夫的生日，她希望每個來吃飯的人都開開心心的。

長輩們叫周可為上桌喝酒，周可為推辭道：「我媽很辛苦，我幫忙，很快就做完了。」

他為小舅的言行感到生氣，更為媽媽在娘家的遭遇而感到寒心，薛琴察覺到了兒子的不悅，勸道：「他們都是你的長輩，都在咱家最困難的時候幫過忙，可為，別太較真了。今天一定要保證和氣，知道嗎？」

「媽，你嫁人之前，一定在我姥姥家吃了很多苦吧？」

「那時候不知道苦，直到嫁給你爸，遇見了你爺爺奶奶一家人，才發覺那時候太苦了。不光是身體上的勞累，更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們的無視。無論我付出多少，他們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從來都沒有人珍惜過。」薛琴盛好了最後一個菜，說道：「我第一次感覺自己被尊重，是在你奶奶家。所以，後半輩子，你奶奶一家，才是我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