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孫女去了大醫院，馮玉珍才恍然清醒過來，自從那個嬰兒來到謝家，她確實好幾天都沒有關心過孫女了。

她期待兒女會打個電話回來，告訴她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但是一天過去了，沒有一通電話，她心裏七上八下的。

走在衚衕里，遇到了汪浩川的媽媽。郭愛雲說道：「嬸子，聽說謝穎去港城的大醫院了？」

「嗯。」

「真的有那麼嚴重？」

「如果不嚴重，就不會去了。」

馮玉珍不太想多說話，郭愛雲卻喋喋不休地問道：「謝穎是不是裝病？」

啊？！

郭愛雲難得精明一回：「小孩子心眼兒多呢！你照顧那個收養的孩子，謝穎想搶回你的關心，就開始裝病。」

馮玉珍內心湧起一股厭惡，她淡淡地說道：「別的孩子我不知道，但我家小穎絕對不是那種孩子。生病就是生病，她不會裝病。」

「小孩子壞呢！」

郭愛珍還不死心，不過她感覺到了馮玉珍的冷漠，便訕訕地閉上了嘴，說道：「那就希望小穎早點兒好起來吧。」

在堂妹離開家的那幾天，謝沖非常乖，除了沒有主動照顧嬰兒，他幫奶奶做了很多事情。馮玉珍看在眼裏，欣慰地說道：「要是家裏的大人像你一樣懂事就好了。」

「其實……大家都挺懂事的。」謝沖斗膽說道。

馮玉珍聽出了弦外之意，勉強擠出笑容來，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這個當奶奶的不懂事？」

「也不是。」謝沖說道：「我媽說了，每個人都有難處，難得的是互相體諒。」

「你媽媽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嗯，我媽還說，人生苦短，最重要的是開心。」謝沖真誠地說道：「奶奶，家人都希望你開心。」

剛開始那個渾身長滿刺的小男孩，居然成了最懂事的孩子。

離開家的第三天，謝穎總算回到家了，她的二叔鬍子拉碴，姑姑更是瘦了一圈。謝慶雲一句話都不想多說，謝慶收滔滔不絕地說道：「醫生說是藥物過敏，幸虧去得早，要不就麻煩了！也幸虧我果斷，堅決帶着小穎去大醫院。要是去了小醫院，那純粹就是耽誤時間。」

馮玉珍真情流露，捧著謝穎的臉，說道：「受苦了，小穎。你想吃什麼好吃的？奶奶這就給你做。」

「醫生說了，我喝粥就好了。」謝穎說道：「這次去醫院又花了不少錢，還是省著點兒吧！」

「哎呀，不用你節省，你已經夠懂事了。」馮玉珍說道：「我給你燉了一隻小公雞，給你烤了你最喜歡吃的烤地瓜。你喝口水，就來吃飯。」

不知是大病初癒，還是心情不好，謝穎始終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來。勉強吃了幾口飯，就嚷着要睡覺。謝慶雲把她安頓好，疲憊地說道：「我都有心理陰影了，她一睡覺，我就擔心她會不會發燒。」

馮玉珍摩梭著孫女的臉龐，說道：「你辛苦了。我找人算過了，過了春天這道坎，小穎這一整年都會順順利利的。」

……

又是算命！

謝慶雲疲倦到了極致：「媽，我爸說得對。生病了，咱就去醫院；封建迷信那一套，千萬不要搞。」

「醫院嘛，該去還是去，我從來沒攔着你們，是不是？但是醫院給不了我安慰，我得從別處找。」

她們心照不宣地迴避著跟嬰兒有關的話題。每個人心頭都憋著很多話，但是誰也不肯先說出來。

在睡覺之前，謝衝過來看望妹妹，謝穎還在沉沉地睡着，不知道哥哥來了。謝慶雲努力撐着眼皮，詢問了謝沖的校園生活，有沒有跟同學鬧矛盾。

謝沖說道：「挺好的，功課很簡單。姑，聽汪浩川說，他要參加一個徵文比賽，我可以參加嗎？」

謝沖是旁聽生，沒有資格參加比賽。但是這話對謝衝來說太殘忍，謝慶雲說道：「你先寫着試試，能不能參加，不是我說了算。」

「好嘞！」謝沖手舞足蹈，就像已經拿獎了一樣開心。

「謝沖，那天晚上，那個人為什麼找你麻煩？」

謝慶雲雖然喝多了，但一直記得這件事。謝沖早就想明白了，說道：「我找你的時候，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那個男的來問我，讓我保密。他真是腦子不夠用。如果他不問我，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呢；可他問我了，我反而記住他的長相了。」

「他沒有再找你麻煩？」

「沒有。」謝沖說道：「我剛來，他又不知道我是誰。」

謝慶雲後悔喝多了。東海街道這邊的孩子很多都是她的學生，要是沒喝酒，她就會記得那個男生的長相，打探出他的個人信息。她懊惱地直拍腦門：「不喝酒就好了！唉！」

「姑，他就是一個過客而已。沒打我，也沒罵我，我當時心裏不爽，但現在完全不在意了。」

「不行！」謝慶雲說道：「雖然我喝多了，但是我記得他的眼神！他對我侄子兇巴巴的，這事就過去了？我都沒訓過你，他憑什麼呵斥你？就因為他比你大，就可以欺負你？」

……

瘦削的姑姑，卻給了謝沖滿滿的安全感。

謝沖感激地說道：「姑，真沒事。要是誰在學校裏面為難我，我肯定告訴你。」

「嗯。你初來乍到，要是有人找你麻煩，你不要忍着，一定跟我說。」

「你不怕別人說你？因為我是你的侄子，你就偏向我？」

「說就說唄！你是我的家人，我都保護不好你，那我還能保護好其他同學嗎？」

「好嘞！姑，有你這句話，我就能在學校橫著走了！」

謝慶雲笑道：「倒不必招搖，正常走路就好了。時間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一早還得上學呢。」

「嗯。」謝沖剛剛出門，又折了回來：「我爸說，你每天晚上都守着謝穎，讓你睡覺你都不肯。今晚換我來守着吧，你就安心地睡一會兒。」

「不用。我不在謝穎身邊，反而睡不着。別跟我磨嘰了，快睡覺！」

姑姑明明是個未婚女青年，卻像一個熟練的、操碎了心的媽媽。

難怪在姑姑身邊，謝穎睡得格外香甜。她早就把姑姑當成了媽媽，從姑姑身上感受到了厚重的安全感。

「姑……」

「怎麼了，謝沖？」

「沒什麼，等我長大了，我會保護你的——休息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