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九點，我和高小立駕車準時出現在市府大院裏。就算不在體制之內，我也是有數的。人家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是不可能跟我同車而行的。

原本高小立打算留在家裏籌備私房菜館開張事宜，都怪我說漏了嘴，把奪走宋部長侄子省十佳的事告訴了高小立。所以，他還是堅持跟着來了。我知道他是在擔心什麼。這讓我心裏暖暖的。

費雯則接手了私房菜館的宣傳工作，雖然只有短短兩天，但她拍著胸保證，會動用一切力量把私房菜館的開業辦的風風光光。其實她後邊說的什麼我都沒印象了，眼前只有那對兒被拍地顫顫巍巍的大肉丸。

我穿着當初費雯幫我買的那套行頭，兜里揣著幾張撲克。高小立也明顯是捯飭過的，加上一副墨鏡，顯得更像司機兼保鏢了。

昨晚通過度娘了解了一下咱們的市宣傳部長大人。宋青源，男。籍貫，年齡，仕途經歷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沒往心裏記。重點印入腦海的是長相。今天果然沒人引薦，我又不可能冒冒失失的找上門去，如果見面不相識那不是把上好的發難機會送到人家手中嘛。還好宋部長的樣貌特徵比較明顯。他是我見過的最苗條的官大人，沒有之一。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像我一樣的美男子，現在雖說上了些年紀，但風韻猶存，呸，不對，是風采依舊。

九點半一分不差，宋部長現身在市府大院。我急忙迎上前去，點頭哈腰的介紹自己。宋老七，（暫時給他封個七當家，畢竟官場嘛，講究個七上八下）明顯是認識我的，笑的春風拂面般的說：「陸總，久仰久仰。」

我則連連擺手，並用略帶惶恐的腔調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宋部長您喊我陸遙或者小陸都行。」

沒有過多的客套，宋老七見我們開的車並不十分扎眼，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小陸啊，到省城還有兩個多小時車程，咱們先出發，關於領獎需要注意的事項，咱們中午飯桌上再細說。」

我當然沒有異議，搶著拉開車門，學着電視上那樣用手遮在門框下方，讓老七先上了車。在關上門的剎那，我瞥見宋老七的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奸笑。看來這趟省城之行並不輕鬆啊。

老七的司機明顯對於我搶了他的差事很不滿意，還沒等我返回車上，就已經快速的駛出市府大院。

我趕緊招呼著高小立開車跟上，他老大不樂意的說：「遙哥，對這種人卑躬屈膝的，有必要嗎？咱又不求着他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記住，咱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去省城領那彩票的獎金。至於這個省十佳，別人看的上，我還看不上呢。可金二當家的發話了，咱們也得給個面子不是，不能讓人家說咱不識抬舉，不懂規矩。至於這些小人伎倆，能忍責忍，沒必要多樹敵人。」我說。

「好吧，遙哥，我聽你的。就是覺得遙哥你受委屈了。」高小立真情流露的說。

「這有什麼，就當是陪着宋老七演齣戲好了。」話雖這麼說，我心裏卻覺得很感動。

高小立的車技還是相當嫻熟的，任憑老七的司機幾次三番的變速，變道都對他做到了不離不棄。

十一點四十，我們到達了省一招。省宣傳部考慮各市的遠近問題，把頒獎大會定在了下午兩點舉行。前一天和今天早到的各市代表中午都會在一招食堂用工作餐。

下了車，我和高小立跟在宋老七身後向食堂走去。老七旁光一掃，瞥見我身旁的高小立，伸手指了指他的司機，說：「這個同志，司機用餐的地方在那邊。」

高小立明顯一愕，停下腳步，還未答話，我就搶先說道：「宋部長，他不是司機……」

「開車的不是司機，難道是廚子？」老七的司機很沒有禮貌的打斷我。

「這位大哥還真說對了，他還真是個廚子。」我依舊保持着微笑，「宋部長，剛才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高小立高大廚就是給金老……」

老七的司機又一次打斷了我，陰陽怪氣的說：「我管你是想當司機的廚子，還是想當廚子的司機。你跟我走，開車的就該有開車的覺悟，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跟主子一起用餐的。」

高小立還沒發作，我先忍不住了，「沒錯，狗奴才是沒資格跟主人一起用餐的。可這位是我的兄弟，他跟我一樣，也是主子，所以你的狗吠他是聽不懂的。」

「你……我……我」司機讓我一句話噎成了結巴。你把自己定位成奴才，那就得有做奴才被主子訓斥的覺悟。

「陸總，話說的有些過了。小王說的也沒錯，畢竟裏面用餐的都是各市的領導和傑出人士，一個司機跟過去，是不是有些上不了枱面啊。」老七也面露不悅的說。

「宋部長，剛才我說的你可能沒聽清，他是我兄弟，跟我一樣，如果他進不得裏面用餐，那我也是沒資格進的。」我強硬的說道。

宋老七明顯對我前恭后倨的態度有些意外，本以為拿我的司機說事，會讓我下不來台。其實，司機在哪兒用餐無所謂。但是，如果對於下面的人沒有一絲體恤之心的話，離心離德是必然的。可他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會為了一個司機跟他撕破臉來。可若真是任我拂袖而去，不領這個獎，那下午上台丟人的反倒是他這個宣傳部長了。

宋老七啊宋老七，本來想借題發揮將我一軍，反倒讓我上演了一出反殺。這時候，他要是力挺那個小王吧，丟人的將會是他自己；可若是順從我的說法，那他這個忠心奴才的心必定是拔涼拔涼的了。

不過老七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主，打了個哈哈說道：「原來是陸總的兄弟，你叫陸什麼來着？怪我人老了，耳朵背，剛才沒聽清。」

「我叫高小立。」小麗毫不示弱的答道。

「宋部長，有時候異姓兄弟間的情誼比親兄弟也絲毫不差，反倒是親兄弟間會做出煮豆燃萁的事兒來。您博學多識，對於明史應該也是有所了解的吧。」這老小子想拿兄弟二字說事，到底是有些斤兩。不過我這招太級的四兩撥千斤也夠你喝一壺的。

「那……小王，我的包忘車上了，還不快去幫我拿回來。」老七節奏控制的還是相當不錯，「那二位傑出人士就隨我一起用餐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那個叫小王的司機本想在主子面前表現一把，誰知結局會是這樣。他的老闆可是常委之一，就是平時區里縣裏的一把手對自己也是恭敬有加的。今天竟然讓個無權無勢的小子給折了面子。可老闆已經發話，他又不能不聽，只得灰溜溜的返回車上。我看他中午飯也是沒有着落了。至於老七口中忘帶的包，你見過那個領導吃飯的時候是夾着包的。

「遙哥，謝謝。不過，你不是說能忍則忍，不要樹敵的嗎？」高小立有些感動的說。

「我忍就算了，怎麼能讓這老小子欺負到你的頭上，也不看你是誰罩着的。奶奶的，大不了一拍兩散，咱們領了獎金就回去。」我也氣得夠嗆。

其實，就像小麗說的，他看不了我低聲下氣卑躬屈膝，我又怎能見他受委屈而默不作聲。我可是他的偶像耶。

「不管了，先填飽肚子再說。早上出來的急，早飯都沒顧得上吃。」我倆邁開大步走進餐廳。

省一招食堂提供的是自助餐，餐廳內相熟之人三五一夥的竊竊私語着，偶爾爆發出幾聲虛情假意的笑聲，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我和高小立本就無人認識，又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思，哪管其他，絲毫不顧及形象的風捲殘雲，胡吃海塞。宋老七不時向這邊張望，見我倆是這副吃相，躲得遠遠的，生怕別人知道我們是一夥兒的。

我卻偏不如他心意，隔着老遠，大聲喧嘩，「宋青源部長，這個真好吃。這就是你跟我說的鮑魚吧。你說的還真對，真的跟那啥是挺像的啊。來來來，我給你留了個最大的，汁濃水多，我知道你就好這口兒。」

旁邊有個矮胖子聽了，噗呲，一口噴的對面那位半老徐娘一臉的冬瓜蝦仁。矮胖子急忙掏出手絹在半老徐娘臉上胡亂摩挲著，嘴裏還一直念叨，「沒事沒事，我幫你把汁水擦掉。唉呀，水怎麼這麼多。」讓周遭憋笑到內傷的不在少數。

宋老七那張帥氣的老臉上也是紅一陣白一陣的，裝作上廁所快步離去。這老小子吃沒吃飽我不確定，氣飽了是肯定的了。

高小立則對我偷偷豎起了大拇哥。

我倆，繼續，胡吃，海塞。

還有個特別福利就是，由於我剛才的那句話，整整一盆的鮑魚都沒人敢再吃了。最後，全讓我和小麗給消滅了。

當我把最後一隻汁濃水多填進嘴裏的時候。

「陸遙？果然是你？」旁邊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