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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漢 -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戰死字體大小: A+
     

    聽到劉景有意讓他擔任主簿一職,劉瑍不禁皺起眉頭,主簿乃是縣君之近臣,縣寺的大管家,主要是幫助縣君“匡政理務,拾遺補闕”,工作最是繁瑣,以他的爲人性格,根本不適合這個位置,立即搖頭拒絕道:“仲達之意不妥。主簿乃是縣寺最爲重要的職位,非思敏才捷、行慎言謹之輩不能勝任,這並非我之所長也,不如讓我擔任主記吧。”

    主記主要負責記錄文書等事,工作相比主簿就要輕鬆多了,正適合不耐俗務的他。

    目前酃縣政事皆出於縣丞嚴肅,功曹谷瑁、主簿陶商爲輔。劉景本來的意思,是讓劉瑍擔任主簿,俗事則盡付於功曹谷瑁。

    既然劉瑍主動提出擔任主記,劉景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由於劉瑍心裡記掛着病倒的母親,事情一定下來,不等煮茶水沸,他便向劉景提出了告辭。

    得知劉母病倒的消息,劉景又豈能視而不見,他立刻命人準備禮物,乘車隨劉瑍去其家,看望劉母。

    就像劉瑍所言,劉母患的乃是心病,當她聽到屋舍外有響動,知道劉瑍外出歸來,馬上翻過身去,背對門窗,默默流淚。

    劉景跟着劉瑍進入寢室,見劉母以背示人,說道:“夫人睡了嗎?景聞夫人身體不適,特意前來看望。”

    劉母悄悄擦乾眼淚,起身道:“是仲達來了……”

    劉景看到劉母的模樣,心裡大吃一驚,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劉母頭髮白了大半,形容虛弱憔悴,看上去蒼老了十歲不止。難怪劉瑍如此焦急憂愁,甚至不惜改變自己堅如金石的隱逸之心。

    劉母只與劉景說話,對劉瑍卻是不理不睬,劉瑍心中嘆了一口氣,來到牀榻邊伏地道:“母親大人,我已經決定出仕了。”

    劉母驚疑的瞥了劉瑍一眼,再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兒子了,劉瑍從小就與衆不同,雖然才華超羣,卻缺乏上進之心、無意仕途之路,一心要做隱士。所以,忽然聽到他改變心意,決定出仕,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置信。

    劉景出言道:“適才文朗來我家,提出出仕之請,我已經答應了文朗,委以主記之職。”

    劉瑍接着說道:“所以請母親快快好起來,只有這樣,兒子才能安心赴任。”

    劉母忍不住再次垂淚道:“你終於知道上進了,這樣就算我現在馬上死去,也能瞑目矣。”

    “請母親慎言。”劉瑍重重一叩首道。又道:“兒子出仕後,平日居於吏舍,只有休沐才能歸家,日後難以服侍母親於左右,希望母親千萬要保重身體。”

    劉母擺手道:“你只管去,勿念老身。”

    劉景見室內氣氛緩和下來,趁機向劉母送上禮物,並且一直待到傍晚時分才告辭而去。

    次日,劉瑍隻身來到縣寺,他花了整整一天時間,閱讀大量文牘,對酃縣總算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然而劉景並非單純的酃縣長,他還兼攝長沙九縣,入守零陵,麾下水步軍數以萬計。除了零陵郡以外,其他皆要兼管。

    劉瑍將不重要且繁蕪的事情,交給下面的書佐、小吏,他只負責重要事務,表面上看是當起了甩手掌櫃,實則深達政宜,身爲上位者,弘大體即可。

    不過寥寥數日,劉瑍將所有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大別於從前,自縣丞嚴肅、功曹谷瑁、主簿陶商以下,百吏莫不敬服。

    …………

    臨湘南面的城牆,如今已經變得滿目瘡痍,其中靠近東側的一段牆垣,甚至發生了塌陷,被長沙將士以木料材柵堵住缺口。

    城牆之上,雙方士卒互相廝殺成一團,死屍、傷者橫七豎八鋪滿城牆,傷者不是被踩踏致死,就是被敵人補刀所殺,只有寥寥無幾的人會被同伴救走。

    面對潮水一般不斷衝上城頭的荊州軍,長沙士卒漸漸感到不支,節節敗退,這樣的不利形勢下,使得纔回到後方休息不久的褚方,不得不再次回到第一線。

    褚方的袍鎧早已在之前頻繁的戰鬥中徹底毀去,他現在身穿着雙具襦鎧,又令皮鐵匠縫製披膊、甲裙,跟精良的袍鎧肯定比不了,但也勉強算是全身甲。

    “殺……”褚方身軀不甚高大,卻聲如雷霆,其縱身躍入敵羣之中,持長戟左右橫擊,擋者非死即傷。

    褚方左右從者數十人,乃是褚方從數以萬計的長沙士卒中選出的勇敢之士,跟隨褚方突擊敵軍,無不奮勇爭先,以一當十。

    隨着褚方重新回到戰場,長沙將士不由士氣大振,本來搖搖欲墜的防線再度變得穩固起來。

    臨湘城外,蒯越立身於一座高達數丈的雲車上,望着城牆再次僵持的戰局,狠狠一拍憑欄。又是這個褚方,東面城牆危急,他去東面;南面城牆危急,他來南面,哪裡都有他。本來臨湘早就該破了,就是因爲此人從中作梗,才使得戰事仍在進行。如今每拖延一刻,都有無數人死去,念及於此,蒯越心中越發憤恨。

    “長史,褚子平不除,臨湘難下。”劉磐臉容剛毅,再一次向蒯越請戰道:“褚子平如今久戰之下,必定筋疲力盡,此時我若率衆衝上城頭,必能一戰將其殺死,此人一死,臨湘必克。”

    去年末,孫策入侵江夏,大敗黃祖,甚至將他從兄劉虎都斬了。今年初,他奉劉表之命,北上馳援,率騎兵反攻入豫章郡,縱橫于于艾、西安諸縣間,孫策不得不派太史慈督諸將共拒之。

    劉磐率軍與太史慈大戰數場,沒有佔到便宜,卻也不曾吃虧。其時孫策退回江東,加之張羨病死,他又被緊急調回臨湘。

    聽到劉磐再次請戰,蒯越不再像以前那樣堅決的拒絕,而是陷入思考之中。

    別看他表面風光,實則劉表對他已經心生不滿,他率領數萬大軍,圍攻臨湘,居然連年不克。張羨活着的時候,劉表對此還能勉強忍受,畢竟張羨深得人心,攻打臨湘絕非易事,可如今張羨都死了兩個多月,臨湘仍然沒有攻下,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若不是怕軍心動搖,導致功虧一簣,劉表說不定現在已經換將了。

    蒯越心裡反覆權衡一番,自知不能再拖下去,終是咬牙同意,叮囑道:“褚子平絕非易與之輩,劉中郎小心爲上。”

    “長史靜待我的好消息就是。”劉磐臉上流露出自信的神情,他面對孫策、太史慈這等名揚四海的豪傑,都渾然不懼,區區一個褚方,何足道哉?更何況自己是以逸擊勞,若是這樣都拿不下這個褚方,他乾脆自刎算了。

    劉磐從雲車上下來,一員身軀雄武,相貌嚴毅的騎將向他投來問詢的眼神。劉磐不禁爽朗大笑,說道:“長史已允,漢升,隨我登城。”

    此人乃是他的副將,名叫黃忠黃漢升,南陽郡人,其人勇猛善戰,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將。劉磐之所以與太史慈對戰不落下風,除了他個人驍勇外,黃忠的勇武也是一個極爲重要的因素。

    “諾。”黃忠心中一震,欣喜應道。

    劉磐遙望臨湘城牆,對黃忠道:“漢升,大功就在眼前,你我共勉之。”

    黃忠重重一點頭,說道:“南下經年,至今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若是就這麼兩手空空的返回襄陽,豈不被人笑話死?今日,我誓拔頭功。”

    劉磐壯之,哈哈大笑道:“頭功亦我之願也,不能相讓。”

    接着,兩人各選百人,人皆兩鎧,棄楯,但持長刀、矛戟,直趨臨湘城下。

    此時荊州軍戰況越發不利,士卒不斷被長沙軍趕下城頭,運氣好的還能順着雲梯逃脫,更多的人被直接擠下數丈高的城牆,即便僥倖沒有摔死,也免不了折手摺腳,身受重傷的下場。

    面對如此局面,劉磐、黃忠毫無懼色,甘冒矢石,身先士卒,分別帶頭沿着雲梯衝上城牆。

    劉磐雖然身披雙鎧,身手卻極爲敏捷,他從殘破的女牆間穿過,手中兩刃矛猛然搠出。

    一名長沙兵無從躲避,咽喉被明亮的矛鋒刺個正着,接着又貫穿後方一人,才止住去勢。

    一連搠殺兩人,劉磐面不改色,用力拔出兩刃矛,旋即左右劈砍。所謂兩刃矛,即鋏之兩旁皆利其刃,既能刺,亦可劈斬。

    黃忠則是持着一把環首長刀,其刀身長四尺餘,赤紅如血,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因爲殺人過多,長年累月下沉積所致。

    黃忠雙手持血刀,左劈右砍,其刀鋒銳不可擋,所過之處,無不肢首亂飛,哀鴻遍地,簡直就是殺人如割草。

    在劉磐和黃忠的率領下,兩百名身披重鎧的士卒直接將勢不可擋的長沙軍硬生生頂了回去。

    而城下的荊州軍衆將則趁着這個機會,重新組織兵力,然後再次向臨湘城頭髮動新一輪攻勢。

    身被數創,渾身浴血的祝阿不住大口大口喘息,他此時連站立都有些吃力,但他握刀的手依然很穩,因爲他有六根手指。

    祝阿自認豪傑,可他到底是偷盜出身,武藝在市井遊俠中,或許還算比較出衆,放到戰場,不說泯滅於衆人,也遠談不上出類拔萃,比之褚方這等猛將差遠了,這一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所以,當他看到劉磐、黃忠衝着他殺來,不禁暗暗吞嚥口水,這兩人一來到城上,就一舉扭轉了局勢。

    褚方在他眼中,乃天下少有的猛將,而這兩人,表現出來的勇猛,絕不下於褚方,可想而知他現在的壓力有多大了。

    “大兄,這兩人不可敵,速走……”青年一臉慌亂,一把攬住祝阿,想要拖着他離開。

    “走?我們能去哪?”祝阿苦笑着搖頭道:“我昔日不過是市井一偷盜,後來棄盜爲賭,也終究是上不得檯面,只能一輩子混跡於市井,然而承蒙府君不棄,拔我爲別部司馬,此恩此德,我只能以死報之。”

    “可如今府君已死……”見大兄似有赴死之心,青年急道。

    “府君雖死,恩情未還。你不欠府君恩情,可走,我不行。”祝阿平平無奇的臉上,充滿了堅毅之色,這兩年來,他雖然每天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這卻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他寧願死在戰場,也不想再回到市井,這個他從心底厭惡的地方。

    青年滿臉苦澀,他是孤兒,自幼被祝阿撫養長大,離開祝阿,天下雖大,他又能去哪裡呢?

    “死就死吧!”青年緊了緊手中之刀,與祝阿並肩而立。

    祝阿衝着青年笑了笑,而後迎着如同鐵猛獸一般衝來的劉磐、黃忠,舉刀大喝道:“我乃別部司馬祝阿……”

    黃忠可沒有興趣知道眼前這個螻蟻是誰,他眼中只有褚方,敢有擋路者,只有,死!

    一道血光劃過,只聽“呯”的一聲,祝阿手中之刀從中斷爲兩截,其頸部亦浮現一道血痕。接着不等他倒下,身體便被迎面衝來的黃忠撞飛出去。

    青年目眥欲裂,然而下一刻,他便被劉磐長矛刺入眼眶,貫腦而死。

    祝阿和青年,在黃忠、劉磐眼中,不過是路邊的小石子,隨腳踢開,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褚方,雙方已然相距不遠。

    褚方臉上神色極其凝重,早在黃忠、劉磐剛剛登上城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兩人,畢竟,他們在城牆上所向無敵,擋者披靡,想不注意都難。而兩人顯然是衝着他來的。

    “荊州軍竟然有如此猛將,爲何之前從未露面?”褚方心中大感疑惑,不過現在這些已經無所謂了。這兩人都是勇冠一軍的猛將,即便是他全盛時期,也沒有把握能夠戰勝其中一人,他現在已經筋疲力盡,面對兩人的圍攻,他活下來的機率幾乎爲零。

    “避其鋒芒?”褚方望着再次源源不斷爬上城牆的荊州軍,他若是退走,長沙將士必定崩潰,他斷然不能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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