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工，你回來了。」柳傳智一見倪光楠的身影，就急忙帶著人上前迎接，滿臉笑意的對倪光楠說道。

  「嗯，回來了。」

  倪光楠不咸不澹的應了一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興致不佳。

  柳傳智見他這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還誤以為，倪光楠是在興華科技那裡碰了一鼻子，沒有見到對方的研發部門，而有些失落。

  雖說這個結果，他是最滿意的，但在倪光楠跟前，他卻沒有表現出半分的竊喜，反而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安慰著倪光楠。

  說什麼下次有機會再去，今後時間還長之類的話。

  倪光楠聽在耳中，知道他誤會了什麼。

  不過此時倪光楠也沒什麼心思去解釋，誤會就誤會吧。

  順利的接上了倪光楠，柳傳智還主動的幫倪光楠接過行李，放入後備箱。

  隨後連忙拉著倪光楠坐上，他提前安排的豪華轎車，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想要讓倪光楠感受到他的熱情。

  車上，一行人剛坐定。

  「去公司。」倪光楠直奔主題。

  「倪工，你舟車勞頓，要不要先回家休息幾天？」柳傳智，看向倪光楠問道。

  倪光楠擺擺手，道：「不用，我這離開了公司幾天，而且走之前我交代研發部了一些工作，正好看看他們現在完成的怎麼樣了。」

  聽到是關乎電腦項目的大事，柳傳智也就不再繼續勸說，這可是寄託著良心想和他身家性命的項目，上點心也好。

  柳傳智點點頭，道：「好，那就先去公司。」

  隨後他就吩咐司機調整路線去良心想總部。

  「倪工，興華科技雖然先我們一步發布了468版本的電腦，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良心想就沒有機會了，想法我們的機會還很大，未來，所以只要我們加緊研發出良心想電腦，就能夠拿回我們暫時丟失的市場。」

  路上，柳傳智回憶著，自己昨晚徹夜難眠的所思所想。

  他將自己關於良心想未來發展的規劃，一股腦的說給倪光楠聽，當然也不乏中間夾雜著一堆鼓舞人心的廢話。

  「嗯嗯」

  聽著耳畔柳傳智嘈雜的聲音，倪光楠愈發疲倦，隨口應付了兩句，就閉上眼鏡，開始養神。

  柳傳智見狀也就不好在繼續說什麼，也只是當倪光楠剛下飛機，受了些顛簸是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柳傳智目光落在窗外的燕京街道，繁華的景象倒映出他眼中的野心。

  在他心中，他還沒有失敗，良心想也還沒有倒下，現在比不過興華科技，但這不意味著未來還比不過興華科技。

  柳傳智堅信，只要自己積蓄力量，猥瑣發育一段時間，耐心等待興華科技主動露出破綻的時機。

  到那時，他就能傾盡全力，給予興華科技致命一擊。

  他有這個自信。

  中關村，良心想公司的大門外。

  一輛車緩緩駛來，停在門口，柳傳智等人下了車。

  公司的大門一如往日的荒涼，除了那位七十歲只剩下八顆牙的保安，坐在椅子上點著腦袋一副熟睡的模樣，再也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柳傳智見到保安打著瞌睡，眉頭皺了皺，但在倪光楠跟前，他也就沒說什麼。

  畢竟現在良心想的員工是越走越少，現在這個保安還能堅守著崗位，已經實屬難得了，甚至都當得起一句良心想的忠實員工。

  當然這位保安大爺，如此堅守崗位，除了工作輕鬆之外，還有一份來自興華軟體公司的報酬。

  雖說良心想被打得體無完膚，但對方畢竟背靠華夏科學院，要是科學院願意調集資源，給良心想撐腰，良心想未必不能鹹魚翻身。

  為了能夠時時刻刻的掌握，良心想公司的動向，保安大爺這條線就被雷均幾人保留下來，放在每個月也就花了百八十塊的。

  效果也很好，昨天柳傳智什麼時候回到公司的，到了公司說了些什麼，罵了什麼人，發了幾次脾氣，這些信息當晚就傳到了雷均幾人的手中，看到信息如此詳細，他們也是震驚不已。

  該說不說，大爺當真是干一行愛一行。

  這才是真正的花小錢，辦大事。

  還是那句話，真實的商戰往往就是這樣的，樸實無華。

  看著面前熟悉的公司大門，倪光楠竟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明明這才幾天不見，良心想公司的頹勢劇增，一股日薄西山的氣息撲面而來。

  「唉。」

  倪光楠發出只有自己能聽到的一聲嘆息。

  他的腦海里，下意識的就將興華科技和良心想放在一起對比。

  比起昨日見到的年輕，富有活力的興華科技而言，良心想此時就像是一位，腐朽都滲透進骨子裡面的瀕危老者。

  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咽下最後一口氣，敲響死亡的喪鐘。

  一行人沉默不語，走進公司之後，辦公間的情況更是超乎倪光楠的想像。

  往日人頭攢動，，喧鬧不止，電話鈴聲從未斷過，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業務發來。

  那個時候的良心想，是多麼的輝煌，誰能想到這才多長時間，輝煌燦爛就一去不復返。

  但是現在，寥寥幾人，生機全無。

  甚至於昨天，一整天公司都沒有接到一個業務。

  可以說這樣的公司，就差直接把『倒閉』二字，貼在招牌上了。

  就連柳傳智見到公司的現狀，他那老臉上用來維持最後的尊嚴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

  「倪工，今天不是周六嘛，大夥忙了一周，我就給他們放了個假。」柳傳智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藉口。

  倪光楠聞言，默默點頭，雖然今天是星期一，但他沒有去拆穿柳傳智的藉口。

  總歸是要給對方，留下一絲最後的體面。

  不過倪光楠表面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內心多少對柳傳智有些失望。

  這也讓他不由得會想起和林興華時的交談，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都能做到談笑自若，而柳傳智活了大半輩子，遇到些許的挫折，就昏了頭，說話都有些失智。

  本就在時時刻刻關注著倪光楠的柳傳智，立馬察覺到倪光楠情緒上的變化。

  更要命的是，他甚至都能夠在倪光楠臉上的微表情中，看出他內心的悲觀。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柳傳智內心焦急萬分，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從容鎮定。

  「對了，倪工你不是說，你走之前交代研發部了一些工作，研發部的員工知道電腦項目的重要性，所以他們都願意主動加班，放棄假期。」

  「你看現在要不要過去？」柳傳智強顏歡笑，向倪光楠問道。

  「嗯。」倪光楠應了一聲。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走的時候甚至都沒有驚動門口的保安大爺。

  直到汽車發動時，司機按了幾下喇叭，大爺才迷迷湖湖的抬起頭。

  轉而見到老闆的轎車，竟然停在了門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車子，一熘煙的就跑了，見老闆的車子又走了，大爺打個哈欠，低著腦袋繼續睡覺。

  早在此前，柳傳智就將研發部門，搬到了三里河附近，這裡距離華夏科研院，也僅有十幾分鐘的路程。

  這一切都是為了給電腦研發項目提提速，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他還是懂得，平時要是研發過程中有需要用的設備，需要解決的難題，上門求助都方便些。

  良心想的研發部門。

  大門打開，一行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眾人穿過走廊，來到一間實驗室，裡面有十幾個身穿工作服的科研人員。

  倪光楠一進門，放眼望去，眾人蒼白的臉上，帶著麻木的神情，在他們的臉上見不到半點笑意，只有深深的倦意和麻木，恍如提線木偶一般，手中做著機械枯燥的工作。

  倪光楠意識到，這支由他一手拉起來的科研團隊，為了良心想的電腦項目，日以繼夜的奮鬥，忍受著精神和生理上的疲勞。

  就在倪光楠為之痛心之際，一直忙碌的科研人員，也注意到來人了。

  當這些科研人員，見到倪光楠的那一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無神的眼中才有了神采，麻木的臉上展露出一絲笑容。

  眾人不由自主的向他靠攏，在他們心中，倪光楠就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但他們越是這樣擁戴他，倪光楠就越是感到心痛。

  倪光楠目光掃過全場，落在面前一張張工作人員的臉上，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幅度，道：「辛苦你們了。」

  「今天，大家都把手頭上的工作放一放，回去好好休息吧。」

  倪光楠話音落下，面前的這些科研人員還沒有什麼反應，在他身後的柳傳智卻有些忍不住。

  在柳傳智看來，興華科技已經先一步，推出家庭電腦的業務。

  良心想本就落後於人，此時更加應該爭分奪秒的加緊研發工作，加快腳步迎頭趕上去，不能太落後於他人。

  「倪工，現在停下工作，是不是不太合適？」柳傳智擔憂道。

  「有什麼不合適的，大家忙了這麼久，休息一下有何不可！

  」

  「可是現在，正是公司發展的緊要關頭，況且我們良心想本就落後於人，這個時候更要分秒必爭啊。」

  「爭爭爭，這麼一秒兩秒，你當真覺得，能夠爭的過興華科技嗎？」

  倪光楠高聲喊道，臉上浮現出怒意。

  這也是眾人，和倪光楠同事這麼久，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

  房間內的其他人，見到兩人發生爭執，更是不敢多言，一位是公司總經理，一位是公司技術總工兼董事。

  兩人的眼神互不相讓，直直的瞪著對方。

  半晌後，柳傳智的聲音響起。

  「好。」柳傳智最後還是先退了一步，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敢得罪倪光楠，值得順著他的意思辦。

  柳傳智讓開了身後的出口，很快房間內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其他人都走得一乾二淨。

  柳傳智雖然讓步了，但他心中依舊不舒服，他想不明白在這個時候，倪光楠既然還如此鬆懈，絲毫沒有大難當頭的危機感。

  他拉過一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倪光楠澹澹的看了他一眼，就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倪光楠走到一台，外表漆皮都脫落了大半的設備跟前，看著眼前這台，還是他當初在楓葉國的，國家研究所工作結束之後，帶回來的科研設備。

  這台老夥計，雖說為良心想的早期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時代在不斷進步，技術也在不斷革新。

  現在的它早已落後於時代，卻依然工作在一線，但依舊不能掩飾它落後，拖累科研人員的研發效率。

  而倪光楠也早就有心把它換掉，現在它依舊擺在這裡，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柳傳智想不通他為何沒有危機感，而他也想不通柳傳智為什麼願意花大筆的錢，去走動關係，弄一些與科研毫無幫助的獎項，也不願意花錢，更換更加先進的科研設備。

  雖然用柳傳智自己的話來說，良心想可以申請華夏科學院的設備，用來研究，但僅是這個理由完全無法說服倪光楠。

  要知道華夏科學院，願意支持良心想的發展，是因為官方鼓勵事業單位、科研院所市場化，要逐步削減經費，讓單位自給自足。

  所以華夏科學院才推出良心想，還給予良心想許多資源，但並不是想讓良心想一直，依賴著科學院才能發展。

  良心想在成立前幾年，也不負華夏科學院的厚望，營收額上億，存利潤就是幾千萬。

  另外還有一家港島良心想公司，乾的更是無本買賣，直接將外國品牌電腦倒賣到華夏，就賺的盆滿缽滿，這還不需要自己去投錢研發、生產，甚至連成本都不需要。

  賺來的錢，卻根本沒有投入到正確的地方。

  倪光楠再好的脾氣，這時候也不禁怒其不爭，尤其是在他看了興華科技的發展，還有林興華那近乎無條件的，支持研發工作的態度和實際行動。

  興華實驗室有如此規模和成就，那可都是林興華真金白銀堆砌出來的。

  林興華不僅非常支持科研工作，在對待科研人員的福利上也沒得說，就那一個員工休息室，在國內再也找不出來第二個。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他從陳國良口中得知，林興華幾乎不會插手實驗室的工作，他會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辦，單憑這一點，林興華就已經是無數科研工作人夢寐以求的領導。

  沒有外行的領導指手畫腳，能夠使用最先進的設備，擁有豐厚的研發資金，還能從事自己的喜歡的研究領域，自由寬鬆的科研氛圍。

  想到這，倪光楠不禁有些羨慕，能夠在興華實驗室工作的科研工作者。

  倪光楠坐在柳傳智旁邊的位置上，吐出一口氣，道：「你知道我昨天見到了什麼嗎？」

  「昨天！」柳傳智心中一顫，正襟危坐道：「倪工，你昨天該不會是去了興華科技公司吧。」

  「對也不對，準確的來說我去的是興華實驗室，可以說是興華科技的研發部門，在哪裡我見到了一個聖殿，一個所有科研人員夢想中才會有的聖殿。」

  柳傳智懂了，他終於明白倪光楠為何會回來的如此之快，也明白他態度為何在一天之內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他變心了。

  倪工雖然身在良心想，在他的心落在了興華實驗室。

  想明白了這一點，柳傳智再也坐不住了，現在良心想和他都不能失去倪光楠，否者一切就真的完了。

  不誇張的說，倪光楠身上寄託著良心想所有的未來，當然還有他的未來。

  「倪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柳傳智故作鎮定道，但他微微發顫的聲音，和握的關節發白的拳頭，還是暴露出他內心的慌亂。

  等了一會，倪光楠起身往門外走去，離開前他留下一句：「我會儘快把電腦研發工作完成，不會耽誤你和興華科技去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