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屹感受到眉頭上一陣冰冷,下意識皺的更緊了。
阮今安撇了撇嘴強行給他揉開,嘴上也不饒人:「你別總是皺着眉頭,回頭留下印子,顯老。」
最後兩個字說出口的那一刻。
阮今安明顯看到池屹的眼底劃過一抹不悅。
他此刻站在床邊,而面前的小丫頭盤腿坐在床上,聽了這話,他輕輕搭在阮今安的肩膀上,身體前傾,稍稍一用力,兩人便一同落入了鬆軟床榻。
阮今安剛回來躺了沒一會兒。
身上還沒徹底暖和過來,皮膚依舊帶着寒氣。
池屹大手順勢環繞在她腰間,無意弄皺了衣擺,觸碰到她微涼的皮膚。
一瞬,他不由用力將落入懷中的小丫頭摟的更緊。
他身上熱氣騰騰,鼻息間的的溫度噴灑在阮今安的頸間,令她感到灼熱……
「池太太。」他輕聲喚著,唇邊劃過阮今安的微涼的耳垂。
阮今安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傻,呆愣在他懷裏一動不敢動,只能怔怔眨着眼。
她正看着池屹的側臉發獃。
忽的,近在咫尺的臉朝她轉了過來,兩人鼻尖險些撞到一起。
幸好池屹反應快,往後仰了一下身體,輕巧的躲開了兩人的碰撞。
兩人躲開了碰撞。
池屹卻正瞥見阮今安面上紅暈,這回,他倒是不再皺眉,笑意漸濃。
兩指輕輕捏住小丫頭軟嫩的臉頰,聲音輕巧:「孩子都有了,現在才想起嫌我老,怕是有點晚了吧?」
阮今安輕哼一聲。
凍得僵硬的身體,這會兒被池屹的體溫包裹,倒是緩和不少。
前後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竟然覺得身上有些發熱,隱隱冒了汗。
她不安分的挪動身體。
可這個姿勢,她整個人都被池屹箍在了小小的空間內。
動彈不得。
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就只剩下這雙眼睛了。
她朝池屹看去,正對上池屹眸地的深情,一下被蠱惑,到了嘴邊的不滿,瞬間變了味道。
「池總原來就這點本事啊,用孩子就想要把我綁住?」
「你可別小看人!」
看到小丫頭又有心思頂嘴了,心裏的擔憂徹底放下。
不得不承認。
他確實有些小看阮今安了。
經歷了喪父之痛,加上向雲夢的那一番鬧騰,讓小丫頭一下子陷入了從前的陰影中。
池屹本以為,她這樣年輕,並未經歷過什麼生死的大場面。
遇到這種事情,怕是要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復。
沒想到……
小丫頭的堅強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可她越是這樣堅強,池屹就越發覺得心疼。
經歷了這些事情,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能說服自己心底的痛苦,狀態看上去和平常無異。
她到底是經歷過什麼。
才能用這麼快的速度,將自己內心的痛苦隱藏。
還隱藏的這樣好,讓他如此火眼金睛的一個人,都看不出半點破綻。
……
「丫頭,你要是覺得心裏不舒服,想哭就哭出來。」
「這裏沒有外人,是你的家。」
池屹沒有順着她的話繼續開玩笑,面色恢復了些嚴肅。
阮今安沒想到池屹會突然看穿她的脆弱。
她以為自己偽裝的足夠好。
甚至連自己都險些騙過去了,可居然還是……
一時間,她有些詫異。
難道是因為她的笑容不夠純粹嗎?
她的詫異一閃而過,卻還是被池屹輕鬆捕捉到了。
有些話堵在喉頭,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當得知父親去世的那一剎那,阮今安的心裏確實猛地一空。
從前,阮父還活着的時候。
阮今安一心恨透了他。
尤其是當阮父默認了向雲夢賣女求榮的行為,甚至幾次三番藉由她和池屹的夫妻關係,公然讓向雲夢上門要錢。
他和阮今安的母親畢竟夫妻一場。
到最後,卻連她母親的忌日都能忘記,只一心想要斂財!
阮今安本以為這份恨意,足夠她支撐自己熬過喪父之痛,甚至在得知阮父去世的消息時,她應該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可。
人類的感情複雜至極。
當她從憤恨中抽離出來時,恍然意識到,那種突如其來的失落感。
壓得她胸口憋悶,喘不上氣。
想哭哭不出,眼淚早在阮家憋屈的那幾年,全都在夜裏流沒了。
眾叛親離,徒走逃亡。
從前那個純凈的阮今安,從離開阮家,嫁入池家的那一刻,就死了。
跟了池屹這段時間,別的倒是沒學會,冷血無情這點,她倒是學會了些皮毛。
至少能在外人面前裝的像個樣子。
阮今安看出了他的擔心,心裏的悲涼也一下被勾了出來。
可這要讓她現在滴兩滴眼淚。
真是比登天還難。
「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她說着,伸手輕推了推池屹。
池屹感受到她的動作,卻沒有順勢離開。
反而將手臂收緊,把她往懷裏摟的更近,她眼底的凄涼,讓池屹彷彿透過鏡子看到了自己。
曾多少年,他也是這樣。
獨自一人咬緊牙關,生生扛過了所有的難關。
現在的他猶如戰神。
成了旁人口中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無情怪物般的存在。
彷彿任何苦難都無法撼動他分毫。
他也是這樣認為。
知道小丫頭冒冒失失的闖入了他的世界……
他眼睜睜看着這個羽翼未豐的小丫頭,跌跌撞撞的到處亂撞,即便撞得頭破血流,也半個「疼」字都不肯吐出來。
在嘴硬這件事兒上,他們還真是蠻像的……
阮今安愣神的工夫,感覺池屹的擁抱有些窒息,但這種從未感受過的安全感,竟讓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朦朧間,她緩緩閉上了眼。
眼角好像有什麼東西滑落,帶着溫熱,染紅了眼尾。
隨着淚水流下,她像是一下釋懷了,將內心那些積壓多年的負能量,排出了體外。
從未有過的輕鬆。
「丫頭,池太太不只是一個名頭,是我給你的承諾。」
池屹向來不會說那些肉麻情話,總覺得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不實在。
哄人這種事兒,他也是頭一回干,難得軟了語氣:「外人面前,你我是上下級。我不能保證讓你在外面受不到半點委屈,」
「但,不管你遇到任何難題,我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