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

普利茲港，一個黑髮黑眼，臉龐瘦削，戴單片眼鏡的年輕男子騎着一輛自行車，搖搖晃晃悠閑自在地回到了家門口。

他帶着明顯的笑意，打開了信報箱，取出了裏面的報紙和信件。

進入房屋后，這年輕男子捏了捏右眼處的單片眼鏡，邊走邊拆信封，邊走邊看內容，直至發現一封沒有署名的來信：

「如果貝克蘭德的我們全部失去聯繫，那說明北區伯克倫德街附近很可能藏着帕列斯·索羅亞斯德。

「別問我們為什麼要冒險，生活總是需要一些刺激、樂趣和期待。」

……

阿蒙頭戴當地特色花環草帽，身穿當地特色塔巴拉衫和夾克，彎著腰，聚精會神地看着棕色皮膚的當地人們從沙灘和海水裏挖出一隻又一隻只有四分之一個掌心那麼大的青色小螃蟹，裝到隨身攜帶的背簍里。

挖螃蟹的人都是活的。

這處騎着自行車半天就能逛完的小海濱城市還沒有完全普及《死亡生物再就業管理條例》的方方面面，剛蓋起來的死神教堂還沒有天頂，裏面只有一個序列7和幾個普通人。

召喚的死靈生物平時也就夠維持治安，多拉一些生物來參與生產活動，那個序列7就要靈性見底了。

參與這種類似農家樂的活動確實很能帶來新鮮感，雖然大部分時間跟着人類做些效率低下的事情也很無聊，但至少從農家樂活動中挖掘出一些真正的美食的時候確實能讓人備受鼓舞。

在「對人類最有興趣的研究和理解」這個研究方向上，阿蒙思考到最後還是選擇了美食。因為無論是文學還是藝術都太過抽象，而不管阿蒙的知識量如何豐富，都不可能對世上的所有美味食物面面俱到。而就算能夠通過分身面面俱到，分身之間也很難有相應的實感，因為蒙不在乎。所以，為了從枯燥的一成不變的阿蒙生活中尋找一些樂趣，他開始將視線轉移到自己不甚了解的風味美食上。

「這是要帶回去吃嗎？」

他忍不住問道，並伸手試圖和背簍里不斷向外爬的小螃蟹們打招呼，螃蟹的鉗子總能在千鈞一髮之際從他的指尖劃開，夾住其他同類。

居住在南大陸海岸的平民對這個被陽光晒黑了些許的北大陸年輕人呵呵笑道：

「帶回去腌制起來。」

太陽權柄的「易主」，或者說「回歸」在阿蒙的群體里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還有順勢開展的全蒙公投來投出一個倒霉矇混進特里爾查看情況。本體似乎不太樂於見到這一切，因為她一直憎惡真實造物主，並且堅持堅持不懈地清掃著東大陸中改信了真實造物主的城邦，摧毀這些僅有的正向錨。而聖言天使也難以招架，她估計以為真實造物主其實是同樣奪取了好處的「暗天使」。

面對現在重獲陽光，可能導致集體改信的東大陸，他倒是不清楚本體的想法。

聽說那個最開始的尊名「創造一切的主，全知全能的神，是一也是萬，是開始也是結束，眾神之神，浩瀚星界的支配者」也能一定概率上引起回應了，證明現在的真實造物主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和當初的造物主產生了重合，阿蒙倒是有些好奇本體的想法——是會覺得「造物主總有一天會歸來」而無所謂，還是覺得「暗天使」褻瀆了父親而慍怒？

他不清楚，但別的不說，太陽重新回到造物主手中時，阿蒙產生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終於覺得這「父親」能叫得順口了。

不然，就算有亞當和歷史作證，他依然會感到彆扭，甚至會繼續受到本體思維的影響，不斷對真實造物主產生怨恨。

阿蒙用熟練的都坦語再次提問：「這個這麼小，要怎麼吃？」

據他所知，螃蟹都是要剝殼吃的。

「用香料和酒一起腌制，到明年就能成為鮮甜的美味。可以做湯，也可以搗碎了做調味料。」

「連殼吃？搗碎？」

阿蒙用手戳了幾下這些個頭不大殼倒是很堅硬的小螃蟹：「要腌很久才能把殼都泡軟吧？」

「是的，大概要好幾個月甚至一年那麼久。」

也就是說，是把今年的存起來，然後再把之前腌制好的拿出來吃？很常見的民間儲存食物方式嘛……阿蒙試圖在腦海中構思一個論文的開題報告，有的蒙出門做獨立研究將近一年還連開題報告的餅都還沒畫好，是誰他不承認。但他剛在腦子裏擺好稿紙，就被南大陸老者的下一句話打亂：

「您要不要來試一試？搭配青蟹腌制的調味料的米飯和美味的湯，您是一位和善康慨的先生，我會用家裏最好的容器來招待你。」

阿蒙心中警鈴大作，他立刻捏了捏右眼眶，呵呵笑道：

「我很願意嘗試。」

「但是，嗯，給我一個正常的碗就可以了。」

632

克來恩取下禮帽，戴至頭頂，一個「傳送」就出現在了佩斯菲爾街22號，「魯恩慈善助學基金」的某間理事辦公室內。

奧黛麗早換回淺綠色的衣裙，正拿着鋼筆發獃，回味中午懲戒行動的每一個細節，而金毛大狗蘇茜結束了任務，出門散步去了。

忽然，這位貴族少女有所預感，抬起了腦袋。

她清澈碧綠的眼眸里，迅速映照出了一道黑髮棕眸、臉龐瘦削、五官深刻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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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影身穿白襯衣、黑馬甲、黑褲子、黑皮靴，神情冷峻，手按禮帽，身體微弓。

奧黛麗先是一怔，旋即記起了來者是誰。

格爾曼·斯帕羅！

雖然她之前沒直接見過對方，但已在幾份報紙上，看到過肖像畫異常真實的通緝令。

根據「正義」小姐的反應，克來恩才發現自己沒變回道恩.唐泰斯，不過，他對此不是太在意，鬆開按禮帽的手掌，挺直身體，點了點頭道：

「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他的偽裝也有被阿蒙偷去，但在對方「重啟」后，得到了歸還，只是一直沒顧得上變回道恩.唐泰斯。

已經是半神的「世界」先生需要我幫忙？他的精神又出問題，需要治療？不，看起來不像……奧黛麗抿了抿嘴唇，有些好奇有些期待地放下鋼筆，站了起來，認真回應道：

「沒有問題。」

克來恩沒有啰嗦，當即走過去，抓住了「正義」小姐的胳膊，然後，兩人的身影一寸寸澹化，消失在原地。

……

分贓完畢之後，理查覺得這一次見面多少也算有了點收穫，見對方似乎還要再去找其他幫手，便很有眼色地帶着幾條死透的時之蟲和自己百年不變的小手提箱向道恩·唐泰斯告退。

至於被阿蒙寄生過的人們後續該如何處理，理查覺得既然這位x先生都能找來一位偷盜者途徑的天使來對付這個阿蒙分身，偷走這些人的記憶和不良反應肯定也是輕而易舉。

她一手插在兜里，擺弄著那些被綁成木乃尹蟲的戰利品，這樣的處理比靈性之牆要好用得多，還能有效防止靈性逸散，甚至一定程度上削弱非凡聚合效應，但能做的有限。

「這些東西很好找賣家，而且少說也能賣到一萬鎊，『錯誤』、『嫁接』、『命運』的幾個非凡能力無論抽到哪一個都很好用，可以做成符咒賣給珍惜生命的大人們，也可以看情況賣給那些暗地裏需要『時之蟲』的家族……」

理查哼著小曲，嘴角上翹：

「哎，不知道這些時之蟲里，又有多少其實是來自那些家族的？」

「而那個『偷盜者』天使又是誰呢？反正不是來自阿蒙家族吧，是歷史之外的陌生人？」

她在大街上走了幾步，欣賞著跟上一次比起來蕭條了許多的貝克蘭德街景，對平民施以有限的同情的同時又忍不住幸災樂禍。接着，她停下腳步，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門前。

理查的眉頭皺了起來。

「惡魔？」

相鄰途徑的感覺太過明顯，那股惡意根本藏不住。蛋糕店的招牌上畫着「費圖斯食品加工廠」的圖標，宣傳海報上除了讓人垂涎三尺的美味糕點，還有招聘告示。食品工廠的生意也受到了蕭條的經濟的影響，但是招聘廣告依然掛着，招聘廣告在現在的人們看來就是希望的代名詞。

店裏的客人依然絡繹不絕，從最便宜的1便士一塊的蜂蜜方蛋糕到一蘇勒左右的澹奶油水果蛋糕，費圖斯食品工廠面向所有的階層，即便是已經在戰爭中顯得有些捉襟見肘的中產階級，也願意買一塊蜂蜜蛋糕或奶油麵包做一些廉價的美味享受。

而現在銷量最好的是成袋銷售的邊角料。

「……惡魔已經敢登堂入室了？」

理查皺着眉看向店裏——蛋糕和食物倒是都沒什麼問題，沒有慢性毒藥，也沒有任何不良物品，只有那個發梢偏紫的店員在被她的目光掃過之後像是癲癇病人發病一樣口吐白沫當場倒地。

原來是這樣啊，惡魔已經悄無聲息地爬到了人的頭頂上，做起了生意，開起了工廠，用金錢收買人命……他們做得那麼好，天衣無縫，估計暗地裏已經通過贈送股份和很多貴族打好了關係。而人們對他們的追捧，便是對惡魔的行為的認同，人們對死者的置之不理，便是對給予惡魔獻祭的許可。

可惜玫瑰學派基本沒有這種經商的腦子，就連節制也拯救不了他們可憐的智商和眼界。

說到底，「自我節制」不過是一種扮演法，一種對自己的高道德要求，或者一種社會氣氛，怎麼會真的有白痴用這個方案治國啊？

理查遺憾地想到。

他們中有很多甚至不贊成現在立刻動手把殘存的因蒂斯駐軍趕走，逼迫新的因蒂斯政府機關承認高地王國的獨立地位，還在期待新因蒂斯議會能夠給高地多一些人權和地位。有空做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夢都不願意學學隔壁自強不息的拜朗帝國，扮演法和治國方針都沒玩明白，當恐怖分子有意義嗎。

簡直跟二百年前毫無區別！

節制天使已經對他們的行為和觀點表達了肯定：「我現在要出差一趟，你們給我等著。」並做好了回去之後就對玫瑰學派大展拳……以德服人的準備。

就在理查一邊琢磨著回去之後現把時之蟲賣了還是先以德服人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忽然再一次被打亂，下意識地看向了剛才道恩·唐泰斯的住所，伯克倫德街。

「原來是你，蕾妮特·緹尼科爾！」

感受到這熟悉的氣息，理查差點笑出聲來：

「我就說為什麼x先生身上會有一個囚犯途徑高序列的氣息和烙印，我就說為什麼現在逃亡北大陸的節制派好像又有了膽量繼續和我死磕，搞得我還以為是莎倫成長了，原來是你，蕾妮特！」

「你可真是……盡心儘力啊！」

果然，果然就算你死了我還是不能理解你。明明是國教，明明在本國都混不下去了，還要端著那一套節制的架子，我倒是不恨你視信仰高於國家，畢竟虔誠就是神卷者唯一的美德……我只恨你們這樣的人作為國教理所當然地享受着全國的供養，需要你們戰鬥時卻又信仰高於國家人民。

我還以為真的你成了靈界生物之後就會安分守己一點，死了就別再想着參與活人的爭鬥了，沒想到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要去保護你的節制派餘孽。

真是虔誠仁愛值得敬佩！理查在心裏呵呵了幾聲。

「是去當信使了？還是契約生物？」

「x先生要是不介意，我直接把蕾妮特殺了，我去當信使不就行了？」理查又開始呵呵，冷笑起來的樣子倒是和某惡魔有五分像，「留着她好像只能讓節制派繼續分裂，還是得處理一下。」

「你在路上笑什麼？」

一個聲音讓理查勐地回過神來，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批評的記憶突然死不瞑目地開始攻擊她。理查立刻露出無懈可擊的營業笑容，面不改色地看向前方——

「您怎麼抱着個喇叭？」

「來辦事，需要喇叭。」

愛德華沒好氣地瞥了自己的不肖博士生一眼：「你怎麼也在？」

「我來出差。」

「現在閑着？」

理查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立刻跑路顯得自己很忙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以逃避老師的使喚，但她還是選擇實話實說並試圖提個條件：「閑着，您需要臨時工嗎？」

「閑着的話就替我把這幾個喇叭找個位置好的路燈掛上，做完了給你工錢。」愛德華隨手把手裏的東西丟過去，「待會兒有全城廣播可以聽。」

理查接住喇叭，發現上面居然還有巡禮教派工坊出品的標誌：「無線電的？」她彷彿聽到了唯一一個風暴半神發出加班的怒吼。

「無線電，防止播一半被掐了。極光會的人播。」

「什麼內容的廣播？」

「關於大霧霾的。」

愛德華還是忍不住笑了：「關於大霧霾肇事者的口供，和跟奧古斯都王室合作的全部細節。」

理查怔住。

理查險些節制破功仰天長笑。

「我這就去找全貝克蘭德最好的廣播位置，待會兒給威廉一世凋像的頭頂也放一個。」節制天使眉飛色舞，「只放貝克蘭德？這不好吧？魯恩王國這麼大，不得每個城市都放點？」

「其他城市有極光會成員幫忙，不用你操心。」

愛德華看了一眼腕錶：「十分鐘后整點開始播報，對了，你有空的話可以在貝克蘭德待着，我的預言……你就當是預言吧，預言顯示貝克蘭德今天要死很多的人，有一場值得期待的煙花。」

「是嗎？」理查的嘴角都快下不去了，「那我就必須留下來看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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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好！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