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

樓房第三層，克來恩又一次因靈性直覺從夢中醒來，恨不得將打斷自己睡眠的潛入者抓來喂「蠕動的飢餓」。

這一次，他直接就打開鐵制捲煙盒，放出了「怨魂」秘偶。

塞尼奧爾穿暗紅外套的身影先是走入全身鏡內，接著就跳躍至貼身男僕房間的凸肚窗玻璃上。

「他」注視著理查德森，看見這位男僕翻身坐起，又害怕又緊張地望著門口。

房門無聲無息打開，一道人影閃了進來。

緋紅的月光之下，這位潛入者顯露出了棕黃的膚色，柔和的輪廓，以及烏黑的短捲髮，明顯是南大陸拜朗人種。

帶著些許陰冷氣息的他立在門口，看著望向自己的理查德森，沉聲說道：

「考慮好沒有？

「不要以為脫離了我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平靜生活，你的身體里流著死神子民的血液，註定要為恢復神的榮光付出所有。」

「想想你死去的母親吧，想想你曾經受到的欺凌，難道你希望你的孩子將來依舊在別人歧視的眼光里成長，永遠做別人的僕役？」

「……可是，我又能做什麼……」理查德森埋下腦袋，艱難說道。

「等待給你的任務。」潛入者的聲音柔和了一點。

理查德森沒有回答好還是不好，心裡似乎還在掙扎。

而潛入者沒在意他的猶豫，當他已經答應，直接轉過身體，退出房間，原路離開。

「死神子民……靈，死神教會的人？」

自從拜朗帝國復國之後，拜朗就沒有死神教會以外的復國組織了。

目睹了剛才一切的克來恩靠躺在床上，無聲自語道：「近日來的許多南大陸人和混血兒的遊行背後似乎都有他們的影子，他們會讓理查德森做什麼任務？偷我的錢，向組織提供經費？或者在某場上流圈子的宴會裡製造恐怖事件？」

就在他思索間，樂於助人的鄰居海柔爾·馬赫特小姐從陰影中出現，一拳將潛入者打翻在地。

這……克來恩一怔。

接著，一擊得手的海柔爾興奮地揮舞了幾下拳頭，隨後拉響了道恩·唐泰斯家的門鈴。

克來恩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在管家趕來之前，他將暈倒在門口的潛入者控制離開，並從對方的口中問出了他們的目的和所屬的組織——死神教會下屬的下屬，活躍於貝克蘭德的小組織，黑骷髏黨。

很快，已經化作秘偶的入侵者原路返回，將「黑骷髏黨」的據點炸毀，無人生還。

道恩·唐泰斯先生終於能夠繼續安心睡個好覺。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彷彿感覺周圍的一切比往日更加昏暗了一些，除了路上的煤氣燈光，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純黑色的陰影中。

……

5月16日，貝克蘭德時間，下午三點。

「……事情就是這樣。主降臨在了我們的面前，對我們說了這些話語，然後她就離開了，帶走了神棄之地的陰影……」塔羅會上，戴里克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之前發生過的一切，他的口才在塔羅會上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再加上故事本身已經足夠讓人震撼，三言兩語就能將眾人帶入他描述的經歷中，「……現在，雖然神棄之地依然沒有陽光，但陰影已不再危險……」

塔羅會的成員們互相之間看了看，他們知道神棄之地最大的危險就是那詭譎恐怖的黑暗，只要光芒消失，人們就會消失在絕對的黑暗中，在這樣的環境里，活下來的難度被提升了百倍不止。

而信仰的神靈降臨在大地上，向他們宣告救贖就在前方，甚至將神棄之地里恐怖的黑暗一具帶走——這樣彷彿神話史詩般的畫面，讓每個人都浮想聯翩。

「那就是說，白銀城現在已經不需要隨時點著蠟燭了嗎？」好奇的奧黛麗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看上去明顯比往日鬆快許多的「太陽」搖搖頭：

「神棄之地依然有存在危險的黑暗，但那些危險不僅會讓人消失，也會讓怪物消失。」

「僅僅讓人消失的陰影，已經沒有了，白銀城內，我們可以試著在黑暗的環境下睡覺了。」

被滿足了好奇心的奧黛麗真誠地說道：「這真是太好了。謝謝你的回答，『太陽』先生。」

等到「正義」問完，「倒吊人」也忍不住跟著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除了日常生活之外，這對你們的狩獵和探索應該也有很大幫助。」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的探索範圍應該增大了吧？狩獵的怪物種類應該會增加吧？白銀城周邊怪物的清單上是不是可以增加一點新品種了？

彷彿是看到羊開始換毛，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把。

戴里克剛好也準備說這件事情，立刻點頭道：

「是的，『倒吊人』先生。」

「我已經是『公證人』，可以申請一件非高序列的非凡物品，參與更多的探索。」

「『六人議事會』已經做出決定，既然陰影不再危險，那就擴大探索的範圍，並且沿著開闢出來的『下午鎮』繼續前進，前往主目光的來處，尋找能夠到達神棄之地以外的道路。」

他頓了頓，目光中有一絲驕傲：

「雖然主已經說『救贖已在路上』，但白銀城都擁護『六人議事會』的決定，我們願意繼續自發向外探索，而不是一味地等待『救贖』的降臨。」

在提到「救贖」的時候，戴里克隱晦地看了看「愚者」的方向。

克來恩當然也注意到了「太陽」的小動作，或者說其實所有人都在下意識地把「救贖」和「愚者」先生聯繫起來，因為正是「愚者」先生將遠在神棄之地的「太陽」帶到了他們的眼中，通過塔羅會的等價互換原則平等地給予他幫助，既然造物主說「救贖已在路上」，那他們自然地如此聯想。

因此，「愚者」自己心裡也有了類似的疑惑。

「已經可以確定，白銀城信仰的遠古太陽神就是『真實造物主』，她因為某些原因受損，墮落了，又不知怎麼的恢復了正常，開始給予極光會和神棄之地正常的啟示……還試圖和我交流。」

但無論怎麼說，極光會這個黑煤球根本洗都洗不白，還黑得直掉渣。和他們站在一起都會讓正常人產生巨大的心理壓力，更不要說還要和他們的主談話了。

克來恩其實是不太願意和這位邪神老鄉拉近關係的，因為如果他和極光會關係好，像a先生那樣的瘋子今天能放棄思考直接在隱秘聚會裡懸賞「愚者」消息，甚至把「愚者」尊名公開，明天說不定就直接在隱秘聚會裡宣布「克來恩·莫雷蒂是我主的神使」，一個死人突然成了極光會的重要成員，不僅他自己要遭殃，班森、梅麗莎都要遭殃，教會肯定會介入。

「真實造物主的善意」和「源堡」一樣，都是燙手的山芋，更何況目前來看，前者還更燙一點。

然而……

從他的觀察來看，七神教會至今對神棄之地的探索還停留在「收集傳說」上，極光會都比他們知道得多。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人也在暗中聯絡神棄之地的話，真實造物主所說的「救贖」可能還真的就是他了。

「呃……像白銀城這種地方，如果我有能力，肯定是會提供一點幫助的。『太陽』也來了很久了，她卻說『救贖已在路上』，那真實造物主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呢？」

「極光會擁有一條通往神棄之地的路線……」

「難道真實造物主是想讓我把神棄之地的人們帶出來？」

有點可能……克來恩依然覺得奇怪。

「這不應該啊，她都能進去又離開了，為什麼不順便把人一起救走？就算她嫌麻煩，極光會也有天使啊，戰爭天使梅迪奇，命運天使烏洛琉斯……她們為什麼不去做？」

他並未乾涉塔羅會眾人的熱烈討論，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突然，他想到了今天剛剛從羅塞爾日記上看到的信息：

「九月十一日，自從成為天使，我就有了一種自己人格出現分裂的感覺，我的心裡，我的靈內，我的精神深處，始終有聲音在催促我，影響我，製造著難以控制的冷漠，嗜血，殘忍和瘋狂。

「難怪『門』先生說，理智是暫時的，瘋狂是永恆的。」

「九月二十八日，我已經很久沒寫日記，之前大半個月內，我彷彿在看著自己一點點被陌生人取代，一點點變得冷酷和可怕，就連我的女兒貝爾納黛都只能讓我產生少量的父愛，很少很少。」

「就在我快要瘋狂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數不清的讚美，那是我的臣民們，那是所有在我改革里收益的人們，那是將我視作『蒸汽之子』的信徒們，在稱讚我，歌頌我，為我豎立凋像，為我撰寫故事，為我創造詩歌。」

「他們的聲音彷彿船隻的錨，幫我『定位』住了自己。」

「我開始有能力對抗那種渴望對抗那種發自內心的吶喊，我一點點走了出來，又能擁有作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一個男人的正常情感了。」

「僅僅只是序列2，就有這樣的變化，到了序列0，到了真神層次，要對抗的瘋狂該有多麼的恐怖？」

「或許她們也需要『定位』，以對抗非凡特性和集體潛意識深處潛藏的強烈失控傾向。」

「我大概有些明白她們為什麼要建立教會，為什麼要傳播信仰，為什麼要給自己勢力的聖者書寫篇章，給對應的天使留下傳說……」

錨……

傳說……

克來恩忍住了皺眉的衝動，繼續抽絲剝繭地思考著。

……如果真實造物主真的是在暗示我拯救白銀城，那假如我做到了，白銀城肯定會感謝我。

在一直以來的幫助中，小「太陽」已經有了信仰動搖的徵兆，當他得知造物主瘋了的示時候，他痛苦，迷茫，並且更加努力，防止自己因這件事情而駐足不前……

現在，真實造物主已經直接宣稱「不必信我」了，相當於親手斬斷了白銀城的信仰，那按照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白銀城肯定是要信仰別的神的……

難道真實造物主是希望……他們來信仰我？做我的錨？

克來恩感到一絲荒謬。

從想法到做法都太不可思議了，日記中羅塞爾序列2才需要錨，但現在他才序列5，真實造物主就已經在替他考慮這件事情了……

……有點可怕啊……

530

「從這周起，要每周例行舉行懺悔儀式，並逐漸改良工作作風？」

看了最新的公告，x先生眉頭微皺，轉頭看向正在張貼公告的z：「懺悔什麼？改良什麼？」

z把手上最後一張公告拍了上去，擦擦手，回答道：

「還記得『黑之聖者』大人嗎？」

「記得。」

「『黑之聖者』閣下這次朝聖的手札已經整理出來，允許自己抄錄閱讀了。」z先生看出x先生可能沒去借閱，便說，「他在朝聖之路的盡頭接受主的考驗，洗禮罪過，救贖自身，其他人都陸陸續續擊敗了自己心中的惡念，唯獨他和惡念陷入僵持，這才失聯了數個月，毫無音訊傳回。」

「嗯。」

「我主，倒懸自身於世界盡頭，為眾生贖罪。『黑之聖者』閣下卻沒有通過惡念的考驗，認為這是自己不夠虔誠、不夠堅定的表現，因此主下達啟示，讓我們每個人都勤加懺悔，懺悔被自己逃避的，不願回憶起的罪惡，向主祈禱，改變作風，不斷向偉大的主學習，如此才能算贖清罪過。」

x先生的眉頭略有舒展：「那麼要懺悔哪方面的罪過呢？」

「所有。」z先生說，「所以最近大夥都在積極學習法律。」

「違法行為都要懺悔？」x先生表情驚悚，「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不犯法的人！何況我們可是隱秘組織啊！」

z先生見怪不怪地點頭：「但是心靈上的懺悔是必須的，還有助於穩固我們自身。組織里的神父已經不夠了，開解一個人算一個人的功勞，你現在去當神父的話每月保底還有一百多功勛呢。」

「不是這個意思……」

沒做多少壞事的z先生眼睛一斜：「你不願意懺悔嗎？」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些許。

在極光會中，所有不能第一時間按照主的神諭行動的信徒都是不夠虔誠的，當真實造物主決定讓極光會每周例行懺悔的時候，真正的狂熱分子已經在懺悔室門外買房了，而略遜一籌的已經開始鞭撻自身贖罪，而再遜一籌的選擇自首並且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把自己送進監獄的屬於虔誠但不太聰明的那種，你都進去了，還怎麼給主繼續獻身呢？

「我對主的信仰堅定不移。」聽了囈語的都是狂信徒，x先生說，「對懺悔有什麼具體的要求嗎？我是說，需要什麼樣的行為來表示自己已經悔過？」

z先生說：「這種事情還需要章程規定嗎？自發的。」

x先生鬆了口氣，笑著說：「我知道了。」

他繞開z先生，走出了大廳，有些懊惱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懺悔……」他滴咕著，想到了一些事情，也想到了自己的共犯，「得去問問布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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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一直以來林林總總的大小事情，也不過就是殺人放火，搶奪非凡物品而已，而其中造成的影響最大的則是很久之前的「背叛亞伯拉罕家族」。

「難道這種事情也要懺悔嗎？亞伯拉罕家族已經衰弱成那樣了，中序列都少得可憐，卻試圖控制我們這些外姓的學生……」路易斯·維恩搖了搖頭，「如果不背叛他們，我怎麼晉陞『旅行家』，布提斯又怎麼可能晉陞『秘法師』？他們自己都攢不出半神了，又怎麼可能給我們。就連願意借給我們的封印物都少得可憐，守著那麼多東西不拿出來用，難道還想一起帶進墳墓里？」

「利益罷了，難道這還有錯？」

他不以為然，隨後拉上黑色的兜帽，戴上標誌性的面具，在陰影之中遠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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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有考試，遂請假。

下個月能開評論就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