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距離羅賽爾駕崩還有二十八分鐘。

越是接近死亡的節點，權柄感應到的死亡時間就越準確。衰敗君王興緻高昂地前往殺人現場，路上刷新了一隻亞當。

看樣子凡事總有意外，雖然自己打定主意不去幫羅賽爾，一心拿著爆米花在特等座觀看皇帝隕落的電影，還是有人不相信。衰敗君王走了兩步，熟悉的白楓宮鏡廊，熟悉的王政廳，可是到下一根柱子的距離沒有變化。祂乾脆站在原地開始等這個特地來蹲祂的人。

時代的潮流已經決定，羅賽爾肯定得死。你，潛伏在真實造物主身邊伺機而動的惡魔，也別想活著！

腦子裡無端冒出這句話來，這口吻真是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亞當本體沒出現，最近的鏡子里浮現出亞當的身影。這是衰敗君王不喜歡祂的原因之一，祂總是想要做幕後黑手，總是想要通過敵明我暗的方法得利。真把自己當成席上唯一的觀眾，只需要面帶無辜欠揍的微笑看所有人在舞台上廝殺？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你不如去當高維俯視者。

衰敗君王靜靜地看著祂表演，警惕，但沒有完全警惕，祂盡責地控制愛德華的臉上出現一絲略有不安的表情。祂四下看了看，王政廳和鏡廊已經分崩離析，眼下這裡是一片漆黑的土地和紅色的天空，彷彿是深淵，想來這是精神意識的海洋，畢竟亞當精得很。

忽然，祂表情微變，發現暗紅的天空上竟然隱約透露出些許熟悉的暗淡星光——這竟然是祂自己的精神意識海洋！亞當居然潛入祂的意識來殺祂！

很久沒見過這麼趕著找死的人了。

「你看上去比法布提值得信賴，顯然你也比法布提更加狡詐陰險。」亞當雙眼覆上金色，聲音轟轟隆隆地傳來，帶有強烈的洗腦和精神暗示作用，「惡魔途徑並不適合誕生真神，異種才是更好的選擇，你似乎不願意轉途徑，你的特性我就收下了。」

一反常態，愛德華並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從謹慎和隱隱的瘋狂變成陰沉的不耐。

「這裡是我的精神意識海洋。」

「你能這麼輕而易舉地進來？你是亞當序列1的本體？啊，只是攜帶了序列一特性的虛擬人格。」

「我……」

「我還沒有允許你說話。」

意識世界往往代表表面隱藏下的真實，看來祂一直以來的行為確實只是扮演，祂的真實性格其實是這樣的嗎……亞當平靜的表情忽然裂開，純金色的眼中竟出現了「無辜」「單純」以外的神色——瀰漫在意識中的黑霧散去，暗紅色天空轉變為純黑，大地和山峰化為塵埃。意識海洋表面的深淵崩塌，帷幕被揭開后，熄滅的太陽，緋紅的月球，無數星辰和銀河接連出現，展現在祂面前的赫然是無盡宇宙！

星空！

竟然是星空！

誕生於地球的天使為何會知道熄滅的太陽和星空？只有一種可能，祂是外神的眷者，乃至——

祂看到巨大的面容，幾乎充滿整個視野，而自己站在祂的手心。不，那不是面容，那是無數如同肉芽般扭麴生長的藤蔓糾結在一起形成的「頭部」，自己立足的地方也不是手掌，而是扭曲虯結緩慢遊走的根系！某些藤蔓的末端生長著眼睛，每一隻眼睛都用如出一轍的冷漠眼神注視著祂！但是眼前一花，亞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還只是近似人類的面容而已。失算，完全失算，這哪裡是毫無防備的序列2惡魔，分明是降臨在大地的舊日支配者！祂心知自己這個虛擬人格不可能活著離開，轉而開始思考如何將情報轉移給本體。但緊隨而來的話語打斷了祂的思緒：

「這是我的意識海洋，你來了，就別想逃走。」

衰敗君王神色懨懨，身上透出一種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的氣質：「你的本體不會得到這個分身的任何記憶。兩度暗殺，三次安排，還竊走惡魔牌牽制我。我忍你很久了，亞當，你不會死得輕鬆。」

116

「這是您的門票，請拿好。」

「謝謝。」

我從售票員手中接過門票，打量了幾眼。門票還算做工精緻，印著燙金的槓桿和齒輪。這一次羅塞爾紀念展是由蒸汽教會舉辦，號稱是魯恩王國內規模最大展品最全的一次展覽，門票倒是相對便宜，只有半鎊，而且不區分貴賓通道，畢竟是面向中產階級。

舉辦日期是16號，下周二，時間上寬裕得很。

真實造物主身上攜帶的少量污染在我溢散的靈性作用下隨機掉落其他詛咒，在我的有意引導下發展成第五詛咒，「靈魂衰亡」。嘛，記憶碎片化消失，靈性的力量減弱，連帶肉體一起降格。但是因為祂現在只有序列7左右而看不出效果。畢竟如果立刻就出現異常極光會肯定會有所察覺，甚至會讓祂自己都發現問題，所以還是這樣潛移默化的影響比較不引人注目。

閑著也是閑著，我跟蒸汽教會沒有直接的矛盾，這次也沒有去蒸汽教會順手打劫的想法。家裡兩本羅塞爾日記還沒有看完，裡面沒有找到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雖然零零碎碎地講到了褻瀆之牌，伯特利·亞伯拉罕和星空，但基本上都是我已知的事情。

看來那個小占卜家的運氣很好，搜索到了不少對他來說很有用的部分。不過，他哪裡來的人脈？光憑自己應該無法收集大量沒用的日記來提煉出他需要的情報吧？他看上去倒也不像隱秘組織內的人。

密修會？

但是密修會總不至於讓只有序列8的成員來到異國獨自完成刺殺蘭爾烏斯的任務。

不，也難說，聽說安提哥努斯的筆記因為魯恩境內密修會成員的疏忽漏出來了，這樣重要的物品居然會因為「失誤」而丟失，總覺得有那麼些不可思議。

我把門票收好，又感覺到了無聊。便琢磨著要不要去拜訪一下佛爾思小姐，給她一個突擊檢查。

117

克萊恩悠閑地睡了個午覺，但沒過多久，他就被虛幻層疊使人煩亂的祈求聲給吵醒了。

男性？「倒吊人」先生，還是小「太陽」？我魔葯的主材料終於要來一種了嗎？克萊恩仔細辨別了幾秒，迅速忘記了被打擾的憤怒，飛快起床，逆走四步，進入了灰霧之上。他發現象徵「倒吊人」的那顆深紅星辰在收縮和膨脹，於是將手一伸，蔓延靈性觸碰了過去。

慣例的愚者尊名后，「倒吊人」祈求道：

「……我已經搜集好邪紋黑豹的脊髓液和精靈之泉的髓質結晶，請允許我舉行獻祭儀式，請您轉交給『世界』先生。」

進度很快嘛……「倒吊人」說最近會有一場海盜間的盛會，看來並非最近，就是現在……他說話總是有些藏藏掩掩，不盡不實……克萊恩微不可見地頷首道:

「可以。」

一場簡單的獻祭儀式后，克萊恩心情愉快不少，欣賞擺於青銅長桌表面的兩件非凡材料。

至於其他輔助材料，他早就在不同的店買齊了，「太陽」戴里克並沒有讓克萊恩等待太久，周三傍晚時分，他就小聲地祈禱，告訴「愚者」先生自己準備好迷霧樹人的真實根莖和汁液了，並請對方轉交給「世界」。

克萊恩就那樣望著它們，竟有點躊躇滿志。

在當代，序列7就是中序列的門檻。這意味著，非凡者終於告別了只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強一些的狀態，將擁有相對豐富的超凡能力!

呼……克萊恩緩緩吐了口氣，回到卧室，以自己召喚自己的方式，將非凡材料帶入了現實世界。

他沒有額外去準備器皿，以「小丑」對身體的控制力，想要出現失誤是非常困難的。

他陸續把邪紋黑豹的脊髓液和迷霧樹人的真實根莖放了進去。在讓人牙酸的聲音里一陣淺白色的迷霧霍然騰起，又被無形之力強行拉回了鐵鍋內。

等到一切平靜了下來，克萊恩忙將裡面的液體倒出，一滴不剩地倒入了早就準備好的透明玻璃瓶內。那液體相當特殊，就像一直有煙火在裡面綻放，紅橙黃綠等顏色不斷外散，不斷消失，又不斷出現。

這就是「魔術師」魔葯！

克萊恩將1鎊面額的金幣夾於左手拇指蓋和食指之間，錚地往上彈起，並攤開手掌接住。

啪！金幣落下，人像朝上，表示肯定！

此時，天色已深，房間內的煤氣燈尚未被點亮。四周一片漆黑，克萊恩坐到沙發位置，用冥想的方式平復下內心的悸動，讓所有的情緒短暫遠離了自身。

做完這一切，他拿高玻璃瓶，脖子一仰，將「魔術師」魔葯喝了下去。

冰冷的魔葯一路沿著喉嚨往下，時刻都有無數的氣泡在炸裂。

克萊恩正體悟著這種刺激，腦海內霍然有龐大的信息流湧入，化成一朵又一朵的煙花綻放。他額頭的青筋脹鼓鼓地凸起，腦袋都似乎快要被撐裂，撐爆了!

「霍納奇斯……弗雷格拉……霍納奇斯……弗雷格拉……霍納奇斯……弗雷格拉……」

飄渺虛幻的誘惑又一次回蕩，克萊恩腦袋膨脹收縮，收縮膨脹，逐漸找回了思緒。開始能有意識地約束想法，勾勒光球，一點一點地靠近冥想狀態。

克萊恩坐在黑暗裡，坐在沙發上，前傾身體，警惕地注視起雙臂的異常，就像那裡在孕育怪物。

幾分鐘后，一切終於正常，克萊恩無聲嘆了口氣：「還好這個時候沒人來敲門拉鈴……我徹底消化掉序列8的魔葯才選擇晉陞，都有這樣嚴重的殘餘影響，那些靠時間打磨的非凡者，要想渡過這一關肯定相當困難。」

「難怪隊長用了九年……」

「難怪惡龍酒吧的老闆，前代罰者隊長斯維因，一直都不敢服食序列7的『航海家』魔葯……」

又靜坐了十幾秒，克萊恩慢慢地站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已經是中序列的非凡者。

此時此刻，他已經是「魔術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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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最近居然沒什麼章后碎碎念。

那我背刺一下衰敗。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