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緲微微一笑，點頭道：「這是一隻好茶壺。」

「哦？這麼確定？」葉老挑眉笑望裴緲，道，「不用上手看一看嗎？」

裴緲當然不需要上手，但他又覺得這樣太過於驕傲，便謙虛說道：「如果葉老願意給我上手看一看，那就再好不過了。」

幾個老專家也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這隻茶壺，他們似乎也看出了點門道，只不過無法確定，想要完全確定，必須上手看一看。

黃老忍不住道：「葉老師，這茶壺……」

葉老道：「你們都不要說話，我且看看這年輕人的眼光準不準。」

他說話間已經把茶壺推到了裴緲的面前，道：「上手就不要上手了，你就這樣看看吧，若是能看出來，我給你點贊。」

裴緲聞言狂汗，點贊是個什麼鬼，又不是朋友圈。

裴緲還是很認真地盯着這隻壺看起來，這是一隻造型古樸的六角壺，所謂的六角壺，就是如果從正上方俯瞰，呈六邊形。

在壺的六個面上，分別刻有梅、蘭、竹、菊、松、鶴這六種圖案。

裴緲嘗試着換了好幾個方位觀看這隻壺，也沒看多久，大概過了兩分鐘，他緩緩道：「宜興紫砂從古至今都在紫砂界獨佔鰲頭，這柄六角壺的器型古樸勻稱，極為符合力學原理，壺體的六面長度絲毫不差，工藝極為精湛，壺面的梅蘭竹菊松鶴六種紋飾居然都是採用的浮雕手法，沒有高超的技藝和十分的自信，沒人敢這麼做，再看這壺的材質，砂粗而質古，肌理勻稱，再看這壺的包漿程度和工藝風格，基本可以確定為明代晚期之物，再加上葉老不願讓我上手，可見這壺底是有款識的，葉老，這是時壺吧？」

葉老聞言忍不住緩緩拍手：「不錯不錯，果然如老黃所說，你這年輕人很有潛力，眼力非常不錯。」

黃老聞言驚訝道：「老師，這真的是時壺？」

葉老笑着點頭：「是的，這是時壺。」

「以前沒見你用過啊。」

葉老哈哈笑道：「這可是我最寶貝的茶壺，平時可捨不得拿出來用，一不小心打碎的話，不心疼死我啊。」

他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說要帶一個在古玩方面很有天賦的年輕人過來嘛，聽你吹得天花亂墜的，我當然要親自考驗一下了，這才把這隻茶壺拿出來的。」

一旁的譚專家聞言笑起來：「看來我們今天是沾了裴緲的光呀，要不是裴緲，我們今天不僅喝不到武夷山大紅袍，連這時大彬的茶壺也瞧不到了。」

時大彬是明朝萬曆至清朝順治年間的民間制壺大師，時大彬制壺技藝全面，在泥料的配製和成型技法，器型設計以及屬款書法方面有卓越的成就。

他製作的茶壺，器型各不相同，而且觀賞性和實用性都達到極限，最重要的是，時大彬是首個在泥中摻砂的制壺師，開創了調砂制壺法，直接引領了後世紫砂壺的走向，具有非常重大的時代意義。

時大彬每做成一柄茶壺，都會在底部落款，人稱時壺，目前存世的時壺數量頗為稀少，所有博物館展示的，加上私人收藏的時壺，也就十七八個而已，所以時壺在紫砂壺系列中，絕對是處於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十分珍貴，也難怪葉老身份這樣高的人也會把時壺當做寶貝一樣對待，因為這確實是一件好寶貝。

葉老望着裴緲，眼神中似乎對裴緲充滿了興趣：「對了，你是叫裴……裴緲對吧？」

「是的，葉老。」裴緲點頭。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呀，好像在哪裏聽過。」葉老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最後無奈搖頭，「唉，年紀大了，記性太差了，想不起來在哪聽過了。」

裴緲乾笑道：「葉老您怕是記岔了，我就是一個無名小輩，初入江湖，您怎麼可能聽說過我呢。」

「不不不……」葉老連連擺手，「我年輕的時候，記性可是相當好的，只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記性退步了，但我可以確定，你的名字，我一定聽過，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黃老笑呵呵道：「葉老師，你就別再想了，我向你推薦裴緲的時候，可是打了保票的，怎麼樣，學生沒有讓你失望吧。」

「嗯，不錯。」葉老開懷道，「這麼多年了，你這不爭氣的傢伙終於幹了一件讓我滿意的事情了。」

裴緲聞言不禁笑道：「黃老在金陵古玩界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如果不爭氣，那整個金陵古玩界就沒有一個爭氣的了。」

葉老聞言哈哈笑起來：「好，既然裴緲幫老黃開脫，那我就姑且認為老黃還算爭氣吧，不過，老黃，你可先別開心得太早，我對裴緲的考驗還沒結束。」

裴緲聞言一愣，心中暗忖：「搞什麼？還有考驗？我就是來串個門而已，為什麼要考驗我？」

裴緲還沒說話，黃老已經坦然道：「你就請老師繼續考驗吧。」

「好。」葉老聞言搓了搓手，道，「早就準備好了，這次可沒那麼容易了，你們等一下哈。」

葉老說着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叫外間的那個板寸頭過來，在板寸頭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回到紅木沙發上坐下，笑呵呵道：「來，喝茶，寶貝馬上就到。」

幾個人再次端起茶杯，品起了這幾位珍貴的武夷山大紅袍，裴緲則心裏直犯嘀咕：「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為什麼這葉老要考驗我？他到底又是什麼身份呢？」

一杯茶尚未喝完，敲門聲響起，板寸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葉老，東西到了。」

葉老揚聲道：「搬進來。」

門被推開，四個身穿同樣中山裝的年輕人抬着一口很大的青花缸進來了。

這口青花缸非常大，口徑超過一米，幸虧葉老的書房門很寬，不然估計都無法弄進來。

這四個年輕人也都留着板寸髮型，做事也是乾淨利落，把青花大缸抬進來后，輕輕放下，便整齊地站在一旁。

葉老帶着裴緲和幾個專家走到青花大缸前，葉老抬手輕輕拍了拍青花大缸的缸口，笑呵呵道：「這一次，裴緲你儘管上手，不用客氣。」

裴緲聞言哭笑不得，他倒是很想上手，但條件不允許啊，這麼大的一口缸，先不說自己是否能抬得動，就算抬得動，他也不方便在這裏展示自己的神力呀。

裴緲說了聲：「那……葉老，我就開始看了哈。」

葉老笑眯眯地攤手：「看吧，仔細看，來，我們去那邊喝茶。」

他說着把黃老他們叫回到茶几前，繼續喝茶，這樣黃老他們就完全沒有機會幫裴緲作弊了。

裴緲繞着大綱緩慢走動，邊走邊看，器型太大，面積也大，想要全部查看一番，頗有些費勁。

外面看完了，裴緲又看大綱的裏面，雖然他能用異能看到裏面，但該有的動作還是要做一做的，就好像考駕照的時候，你如果不做一個扭頭動作觀察左右路況，考官就會認為你沒有安全意識，扣你的分，即便你用眼睛左右瞟了，那也沒用，動作一定要做出來。

裴緲圍繞着大綱忙活了差不多有五分鐘，終於道：「葉老，我看完了。」

「哦？這麼快？」葉老聞言驚訝地放下茶杯，走了過去，邊走邊道，「這麼大的一口大綱，你幾分鐘就看完了？」

黃老他們也跟了過來，黃老和身旁的幾個專家交換了一下眼神，幾個人均都露出了笑意。

裴緲笑望着葉老，道：「葉老，這次的考驗，我能過關，但我覺得有點不光彩。」

「哦？怎麼說？」葉老滿面疑惑之色。

裴緲道：「因為我有一隻畫缸，和這口大缸是同一批的製品。」

「竟有這事？」葉老有點狐疑地望着裴緲。

裴緲見他不信，淡笑道：「那我就直接說答案吧，這口大缸是萬曆官窯青花瓷，不過確是制於天啟皇帝剛剛即位的那兩年，因為歷史原因，那兩年裏，已經沿用萬曆年號，這口大缸的釉色過於鮮亮，有點失真，乃是窯變所致，想來跟我家那個青花瓷畫缸一樣，底部都沒有款識。」

葉老聞言震驚不已，訝問：「你家真有這樣的一口畫缸？」

黃老這是插話道：「這個我可以作證，因為……就是我幫他那口畫缸做的鑒定。」

裴緲補充道：「原本我也看不懂那口畫缸，黃老幫我鑒定的時候，給我講了其中典故，所以這次的考驗，其實算是我取巧了。」

「機緣，這就是機緣。」葉老聞言忍不住咋舌道，「要知道，這批青花瓷器早已絕跡，能找出一個已是十分難得，沒想到你能遇到，而我又拿出了同一批的瓷器來考驗你，這絕對是你的機緣，裴緲，你沒有取巧。」

「這不算取巧嗎？」裴緲眨巴着眼，道，「我總有點不光彩的感覺。」

葉老擺手道：「沒什麼不光彩的，古玩知識的學習，多種多樣，老黃向你講過了這批瓷器的知識，你記下了，這知識就是你的了，你現在在我這裏運用上了，何來取巧的說法？」

裴緲聞言撓頭想了想，笑起來：「聽您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葉老朝着裴緲滿意點頭，道：「不過從你剛才的言行，可以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很規矩的孩孩子，這很好。」

黃老聞言趕忙道：「那……老師你……」

葉老抬手止住了他，道：「來，繼續喝茶。」他說罷帶着大家又回去喝茶了。

裴緲是一臉懵逼加一頭霧水，今天他們來拜訪，進門后除了喝茶就是莫名其妙的兩項考驗，換做是誰都會懵。

而且裴緲剛才可是看到了，黃老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但卻被葉老制止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賣弄什麼玄虛。

接下來的內容就是喝茶聊天，不過基本都是葉老和幾位老專家敘舊，同時講講這些年玩古玩的一些有趣經歷，或者大家分享一下經驗。

裴緲還是很喜歡聽這些東西的，從他們這些老專家分享的經驗里，裴緲又學到了很多的知識，而且是非常實用的那種。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睛已經到中午十一點了，敲門聲響起，他們的談話被打斷，葉老問：「誰呀？」

「爺爺，是我，向南，該吃飯了。」

「哦，馬上到。」葉老起身道，「大家難得來一趟，一起吃個便飯吧。」

黃老他們剛想拒絕，葉老卻搶先道：「不許拒絕。」

黃老他們還能說啥呢，只能笑道：「沒得選了。」

葉老帶他們走出書房裏間，打開門，便看到外面站着一個留着鍋蓋髮型的男孩，仔細一看，不是男孩，起碼有二十六七歲了，只不過因為鍋蓋髮型實在有點顯嫩，所以乍一看是一個大男孩，仔細一看，是個小青年。

這個鍋蓋髮型的青年就是葉老的孫子——葉向南，此刻筆直地站在那裏，宛如站軍姿。

葉老看了他一眼，問：「今天就你在家？」

葉向南回答：「是的，爺爺。」

葉老嘆了聲：「一個個都是大忙人啊。」說罷徑直往外走去。

其他人紛紛跟在後面。

葉向南在葉老面前時特別規矩，但他跟在葉老身後時，便開始暴露本性了，掏出手機來偷偷跟人聊天，而且發信息時帶着猥瑣笑容，很顯然，對方是個美女。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忍不住看一眼，也不是要看他聊天內容，就是好奇心驅使的一個自然反應動作而已，裴緲就這麼做了，扭頭看了一眼葉向南一眼。

葉向南的旁光察覺到了裴緲的動作，他趕忙捂住手機，狠狠瞪向裴緲。

裴緲趕忙移開目光，只要我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別人。

用餐的地方在餐廳，餐廳很大，分兩間，他們在小間里吃的，一張紅木圓桌，桌邊八張太師椅，全部都是酸枝木的，雖然酸枝木在紅木行列里不是十分昂貴的材料，但也不便宜，餐桌和椅子用這樣的配製，屬實很上檔次。

開始吃飯，飯菜比較清淡，素菜居多，想必這也是葉老的飲食習慣。

餐桌上，大家都不說話，裴緲自然也沒敢說話，這讓他不禁想起了翡翠王馬老，馬老家裏，貌似規矩也很大，馬老的孫子馬聰在馬老面前也是畢恭畢敬，但這個葉向南明顯跟馬聰不能比，馬聰是真的規規矩矩，而這個葉向南，明顯是個兩面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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