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芝搖了搖頭，「家裡有祖訓，為免惹怒山鬼，不可越過鷹落峽。」

「那阿芝今日已是越過鷹落峽了，就不怕惹怒山鬼嗎？」晏晚晚曼聲笑應。

胡阿芝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後面無表情跟著的邵鈺，咬了咬牙道，「反正.....反正我已經走過來了，現在再回頭也來不及了。再說了，你們都不怕，我也不怕。」

晏晚晚見狀，笑贊了一句，「真是勇敢的姑娘。」

「早前見胡大叔對這山中甚為熟悉，心中已是嘆服。沒想到阿芝小小年紀居然也這般老練，可見是家學淵源。不過，想必也是因為阿芝天賦了得的緣故，才會這般年輕就已經有了乃父之風，可承胡大叔衣缽。」停頓了一會兒，晏晚晚又笑著誇讚起了胡阿芝。

胡阿芝聽著這番誇讚，更是不好意思了，微微紅著臉道，「我算什麼天賦了得，與阿爹一般，不過是自小見得多了些，這是家中糊口的本事，不得不學罷了。晏姐姐要再誇我，我怕真是要無地自容了。」

「聽阿芝這話，阿芝是見過真正天賦了得之人？」晏晚晚卻聽出了弦外之音，甚是感興趣地問道。

胡阿芝微微一頓，遲疑地看了她兩眼，卻只見到晏晚晚臉上好奇的笑，和一雙好似能一眼望到底的清凌雙目，遲疑了一瞬，她才道，「我也是曾聽阿奶提過兩句，說是我小叔才是真正天賦異稟之人。偶爾也聽阿爹感嘆，說小叔若還在，咱們家只靠著識山這一件本事也能興旺發達，只是可惜了......」

「你小叔？」晏晚晚不動聲色與言徵交換了一個眼色，「恕我冒昧，可是在二十年前便隨著令祖父一道......」

後頭的話未問出，胡阿芝卻顯然都清楚，黯下神色，輕輕「嗯」了一聲，「聽阿奶說，小叔七八歲時便已熟知了外山，十歲上，就可獨自上山，而且每每回來，總能帶回祖父和阿爹他們幾個兄長都尋不到的稀罕藥材。阿奶私下說，小叔最是個主意大的，而且從不信鬼神，只怕早就悄悄越過鷹落峽，到過內山了，否則那些稀罕的藥材從何而來？阿爹卻說，小叔不只會認路識山找藥材，甚至還會采地風，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采地風？晏晚晚與言徵對看一眼，從彼此眼中瞧見了如出一轍的驚色。

早前問起趙強無回山中事，可惜時過境遷，加上這一段記憶太過混亂苦痛，關於山中地形之事，他所能記住的已經不多。印象最為深刻的便也只有鷹落峽，只說鷹落峽恍若是無回山中的異處，竟與大漠戈壁甚為相似。平日里都是飛沙走石，乾燥少水。

是以他們都是按著趙強的說法來準備的，這才都有驚無險過了鷹落峽。

至於過了鷹落峽之後，趙強只隱約記得他們是往西南方向而行，晏晚晚和言徵他們便也只得朝西南方向走，而後見機行事。

不過從趙強口中，除了鷹落峽之外，他們還探聽到了更是詭異的線索。

那就是這座人人口中，如同鬼域，有來無回的無回山，趙強他們這些驍龍騎卻是進得很是容易。並非驍龍騎當真是勇武可通鬼神，而是他們奉「寧王」之命而來，寧王早已派了人在山口處等著，為他們引路。

那些人對無回山中氣候、山道，各處險要都甚為熟悉。就是靠著那些領路人，他們才能那般輕易地入了無回山。

起初趙強只當是關於無回山的傳說都是言過其實，直到當初九死一生，蒙頭亂撞，險些死在那崇山峻岭之中，僥倖才逃出，保得殘命，他才知那山中是真正兇險。

他們當初進得那般容易，是因為有真正識山之人為他們引路。那麼那些平安進去，又平安出來的平亂官兵呢？他們自然也有識山之人為他們效勞，可這識山之人並不好尋，雁回鎮中，真正敢稱識山的，便也只有胡家人。可胡家人，他們識得的兩個，無論是胡永貴，還是胡阿芝，都是號稱從未越過鷹落峽。

聽了胡阿芝的話，言徵與晏晚晚都想到了，若是胡阿芝口中那位天賦異稟，說不得早已越過鷹落峽，在內山來去自如的小叔，或許能夠做到。

走了半日的路，日落黃昏時停了下來，如昨日一般，幾人去尋了一些食材，由言徵主廚，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膳。

晏晚晚自是吃得一如昨日那般滿足，胡阿芝和邵鈺兩人更是沒有料到言徵居然還有這好手藝，胡阿芝是真心誠意地誇讚了一番，邵鈺看向言徵的表情，卻很有兩分難以言喻的複雜。但無論是胡阿芝的誇讚也好，還是邵鈺的無言也罷，言徵都好似半點兒不在意一般，只是微微笑著，一會兒給晏晚晚夾菜，一會兒給她遞水，間或輕柔地道一句「慢點兒吃」，視線只膠著在她一人身上。讓邵鈺和胡阿芝都再一次深刻地體悟到一番他們只是順帶的這一現實。

邵鈺如之前與晏晚晚賭氣時一般寡言，晏晚晚看著他，幾度欲言又止。奈何兩人骨子裡都有那麼兩分傲氣，誰也不肯低頭讓步，就一直這般沉默著。

用罷了晚飯，將該收拾的收拾完了，便是鋪上氈毯，想著早早歇息。

晏晚晚今夜卻無論如何也要先守夜，讓言徵歇息。

言徵拗不過她，只得應了，合衣躺在了火堆旁的氈毯上，閉上了眼。

四周有細細的風聲拂過草葉，沙沙作響，遠處的蟲鳴伴隨著火堆里時不時「噼啪」一聲爆出的火花，還有近處幾人的呼吸聲，便是這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晏晚晚坐在火堆邊，用樹枝輕輕撥弄著火堆，聽著聲響，轉頭看著坐起身來的胡阿芝，壓低嗓音問她，「怎麼了？」

胡阿芝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紅著臉，細若蚊訥地回道，「我想如廁。」

晏晚晚明白過來，「我同你一起去？」

胡阿芝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去就是了。」說著，便是鑽出氈毯，動作輕盈而快捷地走向不遠處的山林。

「別走遠了。」晏晚晚在她身後交代道。

胡阿芝應了一聲，跑得飛快，三兩步竄進了一處灌木叢里。晏晚晚見她走得不遠，也知道這姑娘自幼在山林里長大，倒沒有多麼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