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言徵也瞧見了她,微微一愕,瑞杉卻沒有收住,驚聲道,「公主,您怎麼會……」話出口,這才覺出不對,忙伸出雙手捂住嘴,卻已是來不及了。瑞杉雙眼滴溜溜轉著,瞥見言徵看向他的冷眼,眼裡驟然包了淚,他只是一時口快,有什麼錯呢?
墜兒驚得眼兒圓瞠,怔怔看著身邊的人,開口時,嗓音都劈叉了,「你……你是公主?」天啊,地啊,她和公主喝過酒,共過患難,還同吃同住了好幾日。
言徵眼波閃動了一下,微微笑道,「原來公主和娘子在一起,這下陛下那裡總算可以放心了。」說著,目光輕轉,睞向晏晚晚。
晏晚晚早在方才見到那些黑衣人時就知道會有此時,面上沒有半點兒異色,見言徵目光看過來,她視線一飄,轉了開來,就是不與他對上。
言徵卻也不以為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和繾綣,猶如此時月光,安謐靜好,好似只是這樣看著她,他便已覺得滿足。
就在這時,腳下的船身突然震了震。
「小心!」言徵連忙伸手過去扶了晏晚晚一下。
「我站得穩。」晏晚晚拂開他的手,果真站得筆直。
另外一頭險些摔成一團,緊緊抱住對方才勉強沒有跌個狗吃屎的墜兒和蕭嘉禾「……」
她們站不穩啊,怎麼沒有人來管管她們?
「船……船的底艙被鑿穿了,漏水了……」船家和船家娘子一邊驚喊著,一邊從船艙跑上甲板。
看得甲板上的情形,兩人臉色一變,又齊齊頓住了步子,手挽著手,相互扶持著勉強站穩。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船身又晃動了一下,且明顯往下沉了一些。
言徵神色一動,轉頭望向晏晚晚,正色,嗓音卻仍是柔如春水,「娘子,眼下可不能再留在這船上了,你們還是都隨我一起過去那邊船上,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娘子?這突然出現在甲板上,看上去便很是清雋高貴的公子居然是那姑娘的夫君啊?船家和船家娘子發矇的腦袋終於有了一瞬清明。
晏晚晚抬眼看去,見前頭樓船尾有人正拿著一面小旗朝這頭打著旗語……這是行軍打仗時常用的招數,沒想到喑鳴司也用?她挑起眉看向身邊的男人,言徵也剛好看完旗語,收回視線來,四目相對,他笑微微道,「那頭已經收拾妥當了,咱們過去吧,別讓我擔心了,嗯?」
那聲音與語氣都再溫柔不過,船家和船家娘子心想,原來這夫妻倆是鬧彆扭了啊,這人家已經低聲下氣來哄了,就該順著樓梯往下爬啊!俗話說得好,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晏晚晚卻是轉頭,皺眉看向身後的人,還沒有開口,言徵卻已經意會到了她的意思,連忙道,「公主自然要跟我們過去,其他人也一樣,我們那頭船大,不怕多這些人。」
一邊說著,一邊不等晏晚晚反應,就已經轉頭對瑞杉道,「你先回去讓人收拾艙房。」
「是。」瑞杉應了一聲,趕忙轉身去了。
言徵又轉向船家夫妻二人,笑著道,「二位不必擔心,我手下有些懂船的人,一會兒便讓他們過來搭把手,幫著暫且將洞補上,天亮后咱們再走,將船拉到前面的城鎮再行修理。」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遞出了兩錠銀子。
二十兩一個的銀錠,那便是四十兩,買這艘船都夠了。
船家連忙擺手道,「用不了這麼許多。」
「多謝你們這些時日幫忙照看我家娘子與家人。」言徵卻不由分說將銀錠硬是塞進了他手裡。
晏晚晚看他一眼,轉頭對身後幾人道,「快些收拾東西。」
蕭嘉禾、墜兒兩人訥訥點頭,邵鈺扯著嘴角,似笑非笑瞄了言、晏兩人一眼,便轉身回艙房去了,晏晚晚蹙了蹙眉心,才邁開步子回了艙房。聽著言徵跟在後頭,她當作不知道,沒有回頭。
直到進了艙房,言徵也跟著進來左右打量,她拎著一隻包袱轉過身,目光定定落在他面上,「總不能是你叫人將這船鑿了個洞吧?」她的東西不多,左右也就一隻包袱,那些年行走江湖的習慣,哪怕是住宿時包袱都是打好的,隨時拎起就可以走。
「那倒不是。」言徵目光自她手裡的包袱上一掃而過,笑微微看向她,「不過,我料到了他們可能會有此類動作,倒是忘記提醒你們了。」
忘記?晏晚晚嗤笑了一聲,給他一個眼神。
樓船之上,元鋒已經著人將該收拾的都收拾乾淨了,除了底艙那一串被卸了手腳和下巴,捆成粽子的黑衣人之外,一切已然恢復平靜,與前半夜並無半點兒不同,就連甲板上的痕迹也被沖刷得乾乾淨淨。
元鋒四處查看了一番,暗自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卻見瑞杉正哼哧哼哧地帶著人在抱著錦褥之類的東西往一處空著的廂房而去,皺了皺眉將他攔住道,「你做什麼去?」
「公子讓給夫人收拾艙房呢。」瑞杉答道。
元鋒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手裡抱著的錦褥,有些不怎麼抱希望地問道,「你這是要再給公子房裡送床被褥?」
「我想著那艙房裡的床榻太小了些,夫人若和公子擠著睡,擔心公子睡不好,所以,正打算將旁邊那間艙房收拾出來……」瑞杉一邊說,一邊笑著抱緊了被褥,卻見元鋒神情怪異地看著他,「元鋒,你怎麼了?眼睛抽筋了嗎?」
元鋒狠狠閉了閉眼,算了,他怎麼能指望一個榆木腦袋一夜之間就開竅呢?他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氣死自己人家還不知他為何而氣,那也太不划算了。
連著深呼吸了幾次,元鋒才得以語氣平緩地開口,「我勸你將這被褥拿走,也千萬別給夫人另外收拾什麼艙房。」
「為何?」瑞杉愣愣問道。
「如果不想挨板子,就照我說的去做。」元鋒聽得幾許動靜,已是來不及細說,只得咬著牙道。
瑞杉一懵,還來不及再問什麼,身後驟然聽得一聲「娘子,小心腳下」,是言徵的聲音,神色便是一凜。
回過頭,正好見著言徵帶著晏晚晚一行人往這處走來。
他們趕忙見禮。
晏晚晚的目光就落在了瑞杉手裡抱著的錦褥之上。
瑞杉一瞥元鋒,心下有些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