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花如霜的屍體帶回花家庭院里的紅豆樹下安葬，葬在那座空墳里。

當他挖開那座空墳時，終於看見了花如霜在空墳里葬下的東西，瞬間淚如雨下。

空墳里葬下的是他送給花如霜唯一的一件禮物——一朵幻神玉雕琢的霧霜花。他終於知道，過去的種種已經如昨日死。

錯過就是錯過，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從頭開始這種好事情。

忽然間，他有些恨她，恨她太過倔強，為什麼不肯稍稍屈從一下？為什麼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承擔？為什麼要將他排除在外？為什麼不肯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他？為什麼？為什麼！

這些問題沒有人能回答，或者根本就不用任何人回答。

就算她真的說了，那又能怎麼樣？當時年少氣盛的他會聽她解釋嗎？被她另嫁他人氣昏了頭的他能冷靜理智地分析她「虛榮」的原因嗎？

答案是否定的，那時不夠成熟的他根本無法保護她。他才是那個將她一步步逼入絕境的罪魁禍首。

她比他理智成熟的多，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辦法，寧願背負著他的誤解和責備——

他在紅豆樹下埋葬了花如霜，也將自己一生所能承載的感情全部冰封、埋葬。這樣的痛楚比死亡更甚。

他在樹下痛哭了整整三天，最後將整個花家的庭院封禁起來，誰也不能靠近一分。

她累了，就讓她好好休息，誰也別去打擾她。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花如霜已死，但因為花如霜的死亡帶來的還遠遠沒有結束。

這一場家族內鬥已經令東陵氏元氣大傷，作為新家主的他也還未從情殤中走出來，對於崛起的五大新家族的聯盟也無動於衷，甚至他心裡也希望這樣腐朽的東陵氏早點滅亡才好。

但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就算他守不住花如霜，起碼也要守著她的墓園，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

可惜，他還是沒能守住。

無論是幻神玉還是混元珠，都是令無數修仙者垂涎的異寶，而且都是極為難得之物。

五大家族聯盟攻破他設下的禁制，試圖盜走幻神玉，悲憤到極點的他終於入魔了。

那一場大戰里，五大家族遭到了重創，而東陵氏更慘，整個族滅，唯一一個活著的人也被封禁在地底，永不見天日。

跨越了幾千年的仇恨，如今從地底下冒出來，他又豈肯輕易消弭？

這些事都是他心裡最深的秘密，埋藏極深，今天怎麼會突然想起來？

東陵雪望著前面似乎在點數河燈的婉晴涼，心裡不禁有些異樣。

這是通往望鄉台的路，傳說走過這條路的人都會不自禁地憶起自己的一生……

東陵雪無聲地笑了，看來婉晴涼還是沒有完全相信自己，她也在不動聲色地試探他。

她這麼辛苦，他是不是該回應她一下？

東陵雪故意走到她身邊，手心裡暗光一閃，一個玄奧的咒印悄無聲息的紋在婉晴涼身上。

東陵雪正欲說什麼，婉晴涼已經開口：「到了。」

一大片火紅的曼珠沙華映入眼帘，極具衝擊性的顏色瞬間霸佔了他整個視野。

「彼岸花，彼岸處，映萬重，幽冥路，花開葉落無雙生，相念相思永不負……」花海深處，有人歌道。聲音縹緲空靈，卻又纏綿悱惻，蕩氣迴腸，每一句都直達人心底。

東陵雪臉色慘變，這聲音，這聲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胸臆間一股難言的情緒湧起，似悲涼，又似歡喜，忍不住大聲疾呼：「阿霜！」

遠處的歌者似乎被他的聲音驚擾，停止了唱歌，一陣風拂過，四周寂靜如死。

一向從容淡定的東陵雪也不禁有些慌亂了，抓著婉晴涼的肩膀，面色瘋狂：「那個唱歌的人在哪裡？你……」

婉晴涼神色從容，伸手一指不遠處：「她不是在那裡嗎？」

東陵雪一震，轉過頭去，果然，不遠處的曼珠沙華地里，一個藍衣女子手裡提著一盞霧霜花形狀的花燈，盈盈而立。

只一眼，東陵雪就認出了這個藍衣女子是花如霜。

巨大的驚喜狂襲而來，即使心智堅定如東陵雪，一時也亂了方寸，眼睛發澀，喉頭髮堵，聲音都有些發抖：「阿霜。」

他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次見到她，東陵雪一輩子背天逆命，此刻卻有了感謝上天的意思。

藍衣女子只是靜靜微笑，眉目靜好，一如當年。

東陵雪幾步走上前，想要擁抱她——他們當初相戀之時，他都還沒來得及擁抱她。

然而，就在他快要觸及到她的衣物的瞬間，一道五色火焰洞穿了他的胸膛。

幻象崩裂，寧靜微笑的女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盞小小的古銅燈，樣式古老，呈蓮花狀，蓮心上靜靜燃燒著一縷藍色的火焰。

這是從上古時代傳下來的洗魂燈。

東陵雪霍然回頭，不敢置信的望著婉晴涼。

婉晴涼神色冷淡：「花如霜的靈魂是真的。你如果不甘心，千年以後，去找她吧！」

婉晴涼心念一動，五色火焰洶湧而出，將東陵雪的身形焚毀殆盡，無數光點從火焰里四散而出，婉晴涼手指在虛空中快速虛抓了幾把，片刻之間，碎片般的光點在她手心裡重新凝聚，形成一個淡淡的虛幻的人影，眉目依稀是東陵雪的模樣。

婉晴涼屈指一彈，一滴妖紅色的血液滴入他的魂魄內。

靈魂狀態的東陵雪目光依舊是深沉壓抑的，氣勢絲毫不輸於生前：「你說阿霜也會在千年會轉生？」

「這是當然，只是她轉生會不再記得你，將來如何，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婉晴涼神色微微複雜，手一揮，立將東陵雪的魂魄放入洗魂燈的火焰里。

洗魂燈淡淡的藍色火焰靜靜地燃燒著，煅燒這那縷魂魄。

「多謝！」東陵雪的靈魂也徹底安靜下來，最後，一道細細的聲音從洗魂燈上傳出。

望著洗魂燈里那縷淡淡的魂魄，婉晴涼眸色卻微微有些複雜，彷彿有無數風雲在眼底變幻。

「婉姑娘，你這樣做，算是做了一件善事還是好心辦了壞事？」婉晴涼正自出神間，一個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婉晴涼瞬間警覺，手一抖，幾百道火焰凝成的細針暴雨般向對方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