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不能認為奇怪的事我對於那聲音太忌諱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在我心中涌動。我對胖子道：「我們得爬上去看看。」還是有些尿流了下來，滴在胖子臉上他也不管。他聽不懂上面在講什麼，就做了個手勢讓我聽。「哎呀，丫頭，先別洗，那潭子我也尿過，洗了不還一樣？」胖子道。我喝了一口茶就道：「先人故舊，你積點口德吧。舊社會的女人大多身世可憐，這小青花，未必是她願意當的。」這支隊伍大概有十五人，老外在我看來都長得一樣，我也沒法認出是不是岸邊的那一批。我移動望遠鏡，去找那個嚮導。坐下來后，我心裏有底，便放鬆了不少。想着剛才胖子的幾個問題，我還是感覺有些異樣，但怎麼想都覺得胖子不像在騙人。秀秀知道我的用意，立即就道：「我們在聊老九門的事。聽說軍隊在長沙的時候，部隊里什麼地方的人都有，還有各地流竄的難民。我搖頭，一直想着我剛才聽到的那句地方話：那個說話的人是誰？為什麼我聽着那麼熟悉？我一看這情況就立即給秀秀打了個眼色，想讓她岔開話題。我問秀秀道：「你們聊什麼呢？」「胡說，我答應了雲彩，如今要做正派的人，你們這麼低級趣味，活該都處不到對象。」胖子轉身把帽子蓋在臉上，說道，「時候不早了，胖爺我缺覺先睡了，你們繼續『鏘鏘三人行』。」秀秀聽了錄音之後說：「放心吧，他們在上頭走山路，根本不可能趕上我們。這一隊人一定是在我們到巴乃之前就出發了，已經在山裏走了幾天，被我們趕上了。」「槍上拆下來的。」胖子道。「當時很多京城的達官貴人都能唱幾句京戲，所以軍隊在新中國成立後進京，沒有一路花鼓唱到底。陳年舊事都是聊天時說起的，不過幸虧二爺家後來衰敗，否則現在這種時代，他們不知道該扮成什麼。現在人心疏離，外人防得少了，自己人反而成了心頭大患。」那是我的臉。我們都看着他，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就看他聞了聞被濺滿水的身上，我跟着聞了一下我的帽子，一股尿騷味兒立刻讓我噁心到了極點。我們馬上衝過去，把頭髮和衣服都洗了，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尿味兒淡到聞不出才作罷。皮包很不認同，但也不願意接話頭了，就對胖子道：「你想聽葷料，我們這種人怎麼講得出來，不如你說幾個。」我忍住強烈的噁心側耳去聽。上面肯定有不少人，顯然他們身在高處，完全沒有發現溝下還鋪着一層橫木，橫木下面還有這麼隱秘的通道。胖子說完就起身走了回去，一邊走還一邊嘀咕什麼，顯得和我談得不愉快的樣子，我只得配合地做一些無奈的表情。接着，那個人忽然轉過頭來，往後看了看，他的臉迅速地閃了一下。「他們說新找的嚮導是怎麼回事？」胖子道，「那兒怎麼會有嚮導？」秀秀和邊上也在一起洗的皮包都愣了一下，皮包立即跳起來：「哪個你沒尿過？」我當時就一愣，接着整個人便跟打了雞血一樣，渾身毛孔都炸了起來，因為，在當時那一剎那，我忽然搞不清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那張臉。我吹了口氣，心裏想着以前去魯王宮和雲頂天宮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我都屬於破壞隊伍士氣的分子，永遠要被潘子踢才能醒來，如今我卻沒有賴床的權利，我是三爺了，其他人都看着我呢。我迅速把帽子一抓，就想翻身起來，這一抓之下，卻發現蓋在臉上的帽子成了一團濕漉漉的東西，還很油膩。是尿，有人在我們頭頂小便。幾個人都想眯一會兒，就都分頭靠下。我剛想閉眼，忽然就見胖子一下又坐了起來，去水潭邊小便。我心說破事兒真多，於是也拿帽子翻下來蓋上臉，很快就沉沉睡去，計劃在一小時以後醒來。這一條秘溝並不是當年張家古樓的建造者蓋起來的，而是古瑤民在嶺南古國時期的遺存。顯然，這片深山在很久以前就有很多神秘的活動，只是不知道古瑤民在山中建這道秘溝的目的是什麼，和張家古樓選擇這裏有沒有必然聯繫。我一驚，立即拍開那東西坐起來，隨即發現不對。篝火照亮的整個區域裏，靠近秘溝邊緣的部分有水滴落下來。我以為是下雨了，但是抬頭就發現，水不是從上頭滴落的，而是從石頭上濺落下來的。我看了看月亮，這兒的地勢太特別了，頂上的橫木擋住了大部分月光，只透下一道道暗淡的白光，如果不是頭上的一段橫木朽壞掉進了深溝內，這裏恐怕一絲月光也透不進來。「我不幹！」秀秀道，「我寧可死也受不了這味兒。」我和胖子快步追了幾步，胖子一把拉住我，進到草叢裏對我搖頭。我看向他指的地方，卻見前方的高處有火星點——有人在那裏。「看得那麼神神秘秘，三爺，有事您可不能瞞着我們。」皮包埋怨道。我想到那中國人的聲音也被錄下來了，馬上湊過去，但看秀秀這時完全不理會，只是把衣服解開，到水潭邊去洗漱。胖子看我有些心思，問我怎麼了，我把事情一說，他卻沒有印象，顯然是他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很快我就發現了一個中國人，他背對着我，正在和另一個老外聊天。我一看到他的背影，就打了一個激靈，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傳了過來。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看到了另一個吳邪。「都尿過，昨晚無聊，我每個潭都尿了幾下。」胖子道，「先別洗，來聽聽錄音。」胖子繼續讓我們別說話，所有人都噁心得不知所措，只有胖子迎了上去，開始爬溝邊的石頭。我不知道他想幹嗎，也咬牙跟了上去。我抓着藤蔓一直爬到橫木底下，一下就聽到上頭有人說話，還是英語，我立即明白，那是裘德考的隊伍。「你哪兒弄來的？」我和胖子翻下去，胖子吐了幾口口水，聽聲音遠去了，才道：「媽的，老外真他媽的火氣大，尿騷味兒也太重了。秀秀，快聽聽他們說的是什麼。」「可是，那咱們怎麼辦？不理他們，繼續走嗎？」胖子想了想看向我。我聽得那聲音，一愣——這聲音很熟悉，想再聽幾句，上面的人就發出了一片動身的聲音。秀秀用她的頭盔從水潭中兜起一頭盔水：「那你喝！」我拿起來朝前面的隊伍看去，看到了一群老外正在灌木上爬坡。他們沒有用手電筒，而是用的火把，在沒有路的山上，手電筒太容易迷路了。「哨兵！不能再跟進了。」胖子說着遞給我一架瞄準鏡。秀秀道：「不管怎麼說，裘德考在我們來之前又派出了隊伍，我聽他對三爺的說辭不同，顯然他對我們有所隱瞞。」不是說胖子不善於騙人，而是我對於謊言很敏感。很多時候三叔騙我，我其實都能感覺到，但是每次我都會理性地判斷這是自己多疑。但是這一次，卻是我的第六感覺得胖子不是說謊。「喝下去沒事，不代表就好喝啊，」胖子說道，「快點弄完，咱們不能被他們趕上。」只是皮包的眼神也有些怪，問我道：「你們幹什麼去了？」以裘德考的性格，他之所以繼續派出隊伍探險，肯定不是亂來，一定是有了新的信息。那個新的嚮導也許是關鍵。「死人不怕，怕尿？我告訴你們，根據科學研究，屍體腐爛的東西絕對比尿臟。尿喝下去是沒事的。」胖子道。一路回去，就見他們在聊天，秀秀等我坐下，就輕聲問我胖子和我聊什麼。我道稍後說，現在不方便，把她打發了過去。「小青花現在還在，你要不要去看看現在的養老院。」秀秀道，「畫上青花瓷紋，還和青花瓷娃娃一樣，就是被打裂了的那種。」我聞着也無比難受。胖子沒辦法，只好指向遠處一個水潭：「那個是乾淨的。」胖子坐下，往火里丟上幾捆樹枝，道：「這種和里的橋段，老子沒什麼興趣，有沒有老九門裏什麼我們不知道的風流韻事，拿出來講講。聽說你們二爺守寡之後頗風流，流連煙花之地，其中有一個相好白得跟瓷器精似的，手上畫上青花瓷的花紋，人稱『小青花』，有沒有這事兒？」皮包似乎有點喜歡秀秀，秀秀一說話，他的注意力就轉了過去。秀秀說的是自己的兩個哥哥。一路上聽秀秀說來，這兩個人算是北京的名流公子，卻不是特別出色。倆人對於霍老太賞識小花，早就心存不滿，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可能從小就一直在積累。我沒法插話，便想讓她多說點。「你媽！」皮包輕聲罵道，噁心得直吐口水，顯然尿嗆到嘴裏去了。我聽不清老外們的具體對話，只能對胖子搖頭。胖子要了我的手機，要我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這時，我聽到了一個中國人的聲音，他說了一句：「快出發，沒時間休息。誰看到新找來的嚮導去哪兒了？」接着有人翻譯成了英文。我正坐在溝邊的一塊石頭旁，四周的藤蔓已經被砍完了，水是順着上頭的溝壁滴下來的，拍在石頭上濺起了水珠，四周好些人都已經被澆醒了，幾個人遮著腦袋跑出濺水的區域，嘴裏冒出「怎麼回事」一類的話，胖子立即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讓全部的人閉了嘴。我和胖子用砍刀劈開腐蝕最嚴重的一根橫木，爬了出去。外面是一片月光。這裏沒有大樹，我順着斜坡一路緩緩地爬，就聽到人的聲音順着風傳來。隊伍在連夜前進，已經走開了一定的距離，但秀秀說得沒錯，坡上特別難走，他們沒走出多遠，還能看到前面的火光。但裘德考的人，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啊。我想起胖子之前的表現，決定不去想那麼多了。胖子說得對，他要害我，早就害了。在這裏我已經形成了很精確的生物鐘，只要睡前提醒自己只是短暫休息，我一定能準時醒來。果然，過了一會兒我就醒了。我的臉上蓋着帽子，裏面散發着洗髮水的味道，我十分慶幸在野外還能聞到這種城市裏的味道。「看看前面的情況。」我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