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山莊。
朱雀研好墨,呂序搓搓手,提起筆在紙寫畫圖。
正畫著時蘭姑姑進來道:「小姐,公子吩咐奴婢過來給您量一下身量,好準備明年的春裝。」
「先前不是量過嗎?」呂序不解地問。
蘭姑姑掩面一笑道:「呂序小姐沒有注意到自己,最近又長高了一些嗎?」
「依奴婢看,小姐不僅長高了,還比原先胖了一點點。」朱雀照顧呂序起居,最清楚她的體態變化、
「胖了!?」
呂序趕緊起身到鏡子前。
望著鏡子裡面自己,呂序掐掐臉上,貌似還是小小的沒什麼肉。
「別聽朱雀胡說,小姐不是胖了,是長開了。」蘭姑姑假意打了一下朱雀:「比起從前更添了幾分女子柔美溫婉。」
「從前是小姑娘,如今及笄了是大姑娘,五官長開了,體態也會發生變化。」蘭姑姑把本應母親教導女兒的話,詳細地跟呂序說一遍,末了提醒道:「小姐已經是大姑娘了,以後不可任性,要懂事。」
呂序看鏡子里自己的道:「先生說我小時候吃了太多苦,他希望我一輩子都任性不懂事。」
蘭姑姑含笑道:「公子自然是最疼小姐。」
「姑姑放心,我不會讓先生為難。」
呂序知道她是為了梵行,坐回來道:「姑姑來得正好,我正畫圖,打算自己做一些首飾頭面,您來幫我瞧瞧。」
蘭姑姑接過呂序遞來的圖紙,沒有第一時間看圖,而是不解道:「宮裡各司每年都會給小姐準備衣裳、首飾、頭面,您為何還要自己做,是不合小姐心意嗎?」
「宮裡賞的自然是極好,我是自己要開一家首飾作坊。」
呂序跟蘭姑姑說了自己經營理念道:「到時候大家再也不用擔心,在重要場合撞衣裳、裝首飾和造型。」
蘭姑姑收回目瞪口呆的表情:「奴婢說句冒犯的話,小姐真沒有對不起身里薄家血脈,薄家女子擅長做生意,小姐的想法極好又十分新穎,真做起來一定會很火爆,只是小姐為何要做首飾生意?」
「誰讓他們都不賣給我,這是在逼我跟他們搶生意。」
呂序惡狠狠道,看起來卻是奶凶奶凶,蘭姑姑寵溺地擰一下她的小臉。
量到胸圍時,蘭姑姑含笑道:「小姐不擅長針線,貼身衣物是誰做的,回頭恐怕得重新做一批。」
「是我娘親做的。」呂不假思索道:「娘親在去世前跟乳母一起,把從幼年到成年的兜衣都做好,堆了好幾箱子呢,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自己在不久後會死。」
「呂夫人愛女之心,全都在針線里。」
蘭姑姑感慨又心疼地看著呂序,怪不得公子讓她來跟呂序小姐,說說女子間的事情。
從前宣院也教導女子閨閣事宜,但是各家各人情況各不同,統一教學並不能達到理想效果,再說宣院只是教導女子如何當好一家主母,很多事情還是需要生母親教導。
「哦對了,我忽然想起一樣東西,若能研製出來一定也會賣得火熱。」
呂序興緻勃勃道:「母親的手札里記載了一樣東西製作方法,是專門給女子葵水期使用,比如今你們的東西都乾淨,輕巧方便還很又禁用,還可以按需求選擇尺寸。」
「你們……小姐不用嗎?」蘭姑姑不解地問。
「回姑姑,我家小姐的過往您是知道的,小姐一直沒有來葵水,暫時還用不上。」
朱雀馬上為呂序解釋道:「按上官神醫的意思,還需得好好調理一段時間,小姐的身子就能恢復如初。」
「老爺正是覺得如今府上人員太多太吵雜,不利於小姐靜養,才讓梵先生接小姐到龍吟山莊,等過了年各房的人都離開京都再回府。」
似乎是擔心蘭姑姑會多想,青鸞也補充了一番話。
呂序知道兩個丫頭是在維護自己,但是真的不必如此,不過還是很感動。
蘭姑姑面帶笑容道:「那奴婢得提前謝謝小姐,自古女子來葵水都是在遭罪,尤其是我們當奴婢的,若真有您說那樣好的東西,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我娘親時常說,女子之間應該相互幫助、相互保護。」
呂序每次想到母親,眼前都彷彿一個淡然平靜的畫面,忽然迅速提筆那個畫面迅速捕捉在畫紙。
望著呂序以極快的速度就快出一副畫,畫中一名女子坐在椅中曬太陽,旁邊的小几上錯落有致擺著茶壺、茶杯,以及鮮花和水果,不同的是畫中每樣物品都被賦予了生命。
茶壺像叉腰教訓孩子的母親,茶杯像是犯了錯的兒子,盤子的不同的水果有不同的表情,就你鮮花也一張美人面孔,眼角下還掛一滴淚,遠看才發現是一顆露珠。
天空上的太陽則個慈祥的老爺爺,即便是黑白畫面,還是讓人感覺陽光的暖卻不炙熱,最奪人眼球還是女子的表情。
大約唯有神仙才有那樣悠然自得,目光空洞神情冷漠,身邊明明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卻什麼都不放在眼內的神情,彷彿世間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眷戀,隨時都準備離開這個世界。
蘭姑姑訝然看一眼呂序。
呂序含笑道:「我娘親從雪城回來不久,眼睛便失明,醫治了很長時間才恢復。「
蘭姑姑恍然大悟,原來是失明了,怪不是眼神會如此空洞,但畫面為何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看著讓人有種莫名的傷感。
「小姐那時個幾歲?」
「三四歲吧。」
呂序悠悠道:「那天三房的人推了我一把,撞到了架子上,摔壞了祖母的紅珊瑚擺件,祖母罰我跪了兩個時辰,回來瞧見母親坐那曬太陽,根本沒注意到女兒已經失蹤了兩個時辰。」
「其實我也不想出去玩,但父親總是讓我出去,他不喜歡我跟母親待在一起……」
「小姐,不說這些陳年舊事。」朱雀生怕勾出另一個呂序,出聲打斷道:「圖先不急著畫,我們先挑挑珍珠,看看能用的有多少,再設計圖紙不遲,不然圖紙畫好了,材料卻不夠用。」
「怕什麼呀,不夠我們以再買呀,反正歡顏那邊胭脂水粉也要用珍珠。」
呂序提起筆還想畫,卻被青鸞奪過道:「再急也得讓蘭姑姑量完尺寸,總不能又拖到先生回來,親自幫你量吧。」
悻悻收回手,呂序嘟起嘴不悅道:「每個人都勸我寬容,放過這個放過那個,還要我顧大局,可是他們誰也沒有寬容過我、放過我、顧過我,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我為何不能任性啊。」
「都是奴婢的不是,沒想到一句話勾起小姐傷心往事。」
蘭姑姑連忙請罪,呂序擺擺手道:「是我自己心有不甘,想不通放不下,難以釋懷,與他人無關。」
青鸞見呂序有些迷糊,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趕緊岔開話題道:「小姐,咱們不能耽誤姑姑辦差,先量好尺寸,奴婢一會兒陪你去後山。」
「去後山幹嘛?」呂序疑惑地問。
「後山冬日裡會湧出一眼泉水,裡面一種雪白的魚游出,味道特別鮮美。」
青鸞慫恿呂序道:「等抓到魚,我們就下山找朱䴉,讓她給你做酸辣魚片,味道一定很鮮美,魚肉一定又滑又嫩。」
「從地下河出來的東西……你不怕再引出一隻化蛇?」
「小姐,是一條化蛇。」朱雀馬上糾正呂序的口誤。
呂序番一下白眼道:「算了,我們去南市集,好久沒聽說書了,不知道最近在流行什麼書?」
「還要喬裝打扮嗎?」青鸞問。
「當然要,但不要扮乞丐,大冬天擦洗多麻煩。」
從前去南市集,老爹擔心她被認出來,總往她臉上抹鍋灰,一出汗弄得到處都髒兮兮的。
青鸞見呂序眼裡沒了陰霾,堆笑道:「沒關係,小姐不願意弄髒臉,咱們可以換上男裝,您是小公子奴婢是小書僮,前來準備參加明年的春闈。」
「奴婢也要去。」朱雀馬上響應。
「你去幹嘛呀?」青鸞不解地問。
「你是小書僮,我就是紅袖添香,有什麼不妥嗎?」
朱雀拽了拽呂序的衣袖,呂序想一下道:「你不是說要研究龍鬚鐲的製造方法,還保證一定會做成,別讓我小瞧你,還有你什麼時候突破到六品中,什麼時候能跟著我外出。」
「小姐……」
「龍吟山莊的龍氣,有利於你修行。」
呂序拍拍朱雀的肩膀道:「乖,年前就好好修鍊,不然你要掉隊。」
朱雀委屈不甘地扁扁嘴,青鸞笑笑道:「好好修鍊,萬一將來小姐仙斬成功,成為一名仙修,我們的修為要跟不上,到了修仙的世界會拖累小姐。」
「這個世界沒有仙,別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呂序打斷青鸞畫餅,給他們普及道:「說實在那個神乎其神的仙斬,我覺得就是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后,體質發生變化,比如說更強大了,能承受更加強大的力量。」
「那為什麼會有雷劫發生?」朱雀好奇地問。
「雷劫,你親眼見過嗎?」呂序笑笑道:「都是神話書里看到吧。」
「奴婢有個疑問。」朱雀想一下道:「小姐出事時十二歲,就一直沒有再修鍊,為何在寒毒清完后,修為不僅沒退反而突飛猛進。」
「你們有沒有想過,寒毒侵蝕了我的身體,同時也是磨礪我的身體,包括那次三國六部大亂京都,我被青墨強行帶進離火聖殿,離火對寒毒異常敏感,離火入體也是一種磨礪。」
「我能活下來我自己都覺得是奇迹。」呂序得意洋洋道:「看來我人品不錯。」
「是老天爺和閻王爺都不想收你。」朱雀說完馬上躲到蘭姑姑身後。
「……」呂序氣得翻白眼,繼續方才的話題:「冰火兩重天的磨礪,讓我的體質發生了變化,修為自然突飛猛進。」
「要不奴婢也借離火鍛體。」朱雀像是看到了希望。
「你想死嗎?」
呂序給她一個死亡凝視。
青鸞趕緊拉呂序去換裝,兩人不緊不慢地走下石階。
到了山莊門外看到馬車時,青鸞不解道:「小姐,我們為什麼還要坐馬車,直接輕功過去不好嗎?」
「你知道出門最有趣的是什麼。」呂序笑笑道:「就是躲在馬車裡看眾生百態,沒準還能聽到本小姐的八卦,真不知道最近又傳我跟誰的八卦。」
青鸞不以為然道:「你跟梵先生在一起又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還有什麼好傳。」
「你沒聽說有個詞叫無中生有。」呂序坐上馬車道:「你知道為什麼謊言比真相更受歡迎嗎?」
「為什麼呀?」
「因為謊言比真相精彩。」
呂序悠然坐下,掀開一角窗帘,看著外面的環境。
青鸞一抖韁繩,馬車緩緩前進:「小姐,你今天想走那條路去南市集,是安靜點的還是熱鬧點?」
「算了,走僻靜點的路。」
呂序想一下才回答,青鸞抿唇一笑,看破不點破。
其實小姐還是心軟,以孫小姐的情況極可能藏身在僻靜之地,看到他們的馬車應該會過來求助。
掛著呂府的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青鳥暗暗慶幸道:「虧得快過年了,大部士子都已經回家過年,不然又該堵在半路上,還去什麼南市集。」
「他們愛堵就堵唄,還敢吃了我不成。」
呂序看著街道兩邊的景象,漫不經心道:「從前躲著他們,是因為身體不好,禁不住他們堵。」
青鳥輕輕抖一下韁繩,快到中心廣場時,看到前方圍滿了人,放慢車速道:「小姐,前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大家都似乎在圍觀什麼東西。」
呂序馬上激動道:「有熱鬧看啊,我去瞧一眼。」
「路都堵了,馬車過不去呀。」青鸞掀開帘子道:「小姐,要不你下來走兩步吧。」
「是公子,別再弄錯。」
呂序糾正青鸞,特意戴上帽兜才走下馬車。
邊走邊往前張望,漸漸走近了,才從嘈雜的聲音聽到一個驚恐、怯弱的聲音: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病了……」
驟然聽到這個聲音呂序愣了一下,以一種極柔和的力道,把擋在前面的人輕輕推開,就看到一道弱小的身影捲縮廣場的石像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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