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吧。」
滄桑卻不蒼老的聲音,隨着水波送出。
梵行也不啰嗦,開門見山道:「方才情急之下序兒咬了一口化蛇,多少喝了些蛇血,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是咬了化蛇那根像觸手的東西吧。」那位老前輩忽然笑兩聲道:「沒想到小丫頭看着柔柔弱弱,性子這麼虎,連化蛇都敢咬,是福是禍看她的……」
前輩的話沒說一個人影衝過來,猛一下扎進寒池裏。
「序兒……」
梵行一眼認出呂序,本能地伸出手,卻連衣角都沒摸到。
從水裏傳來前輩一陣狂笑聲,直到呂序鑽出水面才止住。
梵行一把想將她拉上來,卻看到她擺擺手表示沒事,暫時不想離開寒池。
「你先前提到寒池都后怕,如今倒自己一頭扎進去,還泡得不願上來,是吃錯藥。」墨燼離忍不住打趣,收到呂序送的一捧池水,以他的身手當然是滴水不沾身。
「怎麼回事呀?」梵行蹲下身體問。
「熱……」呂序呼出一個字,就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取笑道:
「化蛇你也敢咬,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陌生聲音忽然長嘆一聲道:「算是給你點教訓,長長記性。」
「前輩可有化解之法?」
梵行着急地問,總不能讓她泡在寒池裏。
滄桑的聲音再度響起:「無需化解,把她帶回去,靜養幾天就會無事。」
「東張西望,你在找什麼?」
墨燼離看到呂序浮在水面上,眼睛卻四處瞟,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
「你們在跟誰說話呢?」
呂序好奇地問,附近並沒有陌生人的氣息。
梵行笑笑道:「是一位不願意露面的隱世高人,是他幫我們解決化蛇,你得好好謝他。」
「謝謝前輩救命之恩。」呂序想一下道:「回頭晚輩給前輩送幾壇好酒,還有各種口味的烤雞,您覺得如何?」
「你也太小氣了,幾壇酒幾隻雞,你就想報答救命之恩。」墨燼離挖苦一番道:「依本殿看,給前輩立一個長生牌,日放焚香祈禱,祝前輩身體康健。」
呂序嗤笑道:「前輩一下就收服了化蛇,說明人家身體比你還強,用不着我祈禱。」
「好了,你們別爭了。」梵行打斷兩人,朝寒池行禮道:「今日多虧前輩出手相助,京都才能免去一場災難,前輩日後若有需要儘管開口,晚輩一定會竭盡所能。」
「晚輩亦是如此?」墨燼離淡淡道:「晚輩只要還在世一天,絕讓人來打擾前輩清修。」
「漫漫歲月,一切隨緣吧。」前輩淡然拒絕三人的報恩行為,忽然又道:「這小丫頭擁有一身精純的內力,還有服用過不少的仙草靈藥,對生出靈智的獸類是現成的神丹,往後盡量避免受傷流血。「
「謝前輩指點!」
梵行會意,拱手再次朝寒池行禮。
呂序愣了愣,也朝寒池行禮,莫非那個人藏在寒池下面。
感覺到身上已經沒有那麼熱,呂序才躍出寒池,用內力烘乾衣服和頭髮,經脈脹脹的滿是力量。
「序兒,怎麼了?」梵行看她面色不對勁。
「感覺力量暴漲,想找地方發泄泄。」呂序握緊粉拳,表示自己很有力量。
「前輩說了,靜養幾天就沒事,你別自找麻煩啊。」墨燼離馬上警告呂序,這個天殺的丫頭什麼都幹得出。
「折騰了大半天,累了,回去睡覺吧。」呂序抬手掩面打了個呵又問:「前輩,好酒和烤雞,您還要不要?」
「滾……」
從水下傳來一聲怒吼。
呂序懶洋洋地轉身道:「滾滾滾……不入紅塵焉自渡,不入輪迴怎超脫。」
墨燼離在後搖搖頭,果然是咬過化蛇的狠角色,連不知活了多長時間的老化石都敢調侃。
呂序以為要施展輕功飛回去,沒想到出了漓宮,就看到兩乘馬車停,一乘是太子殿下鑾駕,另一乘是梵行的馬車。
寶光迎上前道:「殿下,皇上宣您進宮。」
墨燼離把配劍扔給寶光,再次確認:「皇上只讓本殿進宮,沒有讓他們一起嗎?」
「回殿下,皇上只說讓殿下進宮見駕。」寶光如實回答,墨燼離難以置通道:「難道他們不用進宮,跟父皇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殿下跟先生對付的同一條化蛇,拯救的是唯一的呂序,相同的內容皇上不想聽兩遍。」
墨燼離聽完呂序幸災樂禍的話,呸一聲道:「你少臭美,本殿才不是為了拯救你,本殿是為了京都無數百姓安危。」
呂序漫不經心地打着呵欠……
梵行忍笑道:「辛苦太子殿下了,我先送序兒回府,明天再見!」
望着兩人毫無愧疚感地揚鞭而去,墨燼離斂起笑容:「傳本殿的命令,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漓宮。」
「寶光,調一隊人過來看守。」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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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那位前輩是什麼人?」
回呂府的路上,呂序趴在小几上懶洋洋地問。
梵行抬手撫着她的長發道:「大約是一位悟了道,潛心修行的前輩。」
「寒池底下,我好像有點印象。」呂序腦海翻出一些片斷:「許是當時傷得太重,記得不很清楚。」
「記不起來便不要記,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梵行輕聲安慰道:「我不認為你非得記起所有事情,人好就行。」
呂序輕輕嗯一聲便沒有下文,而是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這個丫頭說她沒心沒肺,平時使起手段來一點也不含糊,但是在他面前似乎從來沒有防備過。
回到呂府已經是傍晚。
梵行捨不得喚醒呂序,抱着徑直來到上溯園。
進屋卻看到四個丫頭在打包呂序的東西,看他們進來才停下手上的工作。
「你們在幹嘛?」
梵行抱着呂序驚訝地問
青鸞回話道:「老爺說,化蛇是沖小姐來的,想讓小姐到龍吟山莊避避。」
「你們先別收拾了,把床鋪好讓序兒睡下。」
梵行一聲令下,四個丫頭馬上抱被挪枕,麻利地把床給鋪好。
把呂序放到床上,脫下鞋蓋好被子,梵行才道:「你們放心,序兒不會有危險,不必上龍吟山莊。」
「太好了。」
四個丫頭高興得一陣歡呼。
再三叮囑他們看好呂序,就去書房拜見呂頤。
梵行見過禮后坐下道:「化蛇的事情已經解決,以後不會再出現,只是有一點得注意,呂序不能受傷流血。」
「這是何故?」呂頤不解地問。
「序兒不僅擁有一身精純的內力,主要是她服用過不少天才地寶。」
梵行慢慢解釋道:「在靈獸眼裏,序兒就是一顆現成的神丹,一旦受傷流血葯氣泄,就會吸引附近的靈獸。」
呂頤聽后不由長嘆一聲:「序兒這樣也不知是福是禍?」
「是機緣。」
梵行的話點到即止。
呂頤怔一下點點頭:「序兒的娘親……也常有靈獸覬覦。」
忽然提起呂序的生母也類似的情況,梵行才明白為何呂頤會如此緊張,但往深說比靈獸更可怕的是人心吧。
若被太后一黨或有心人知道,化蛇是沖着序兒來的,不知道又會把序兒魔化成什麼樣,百姓們會不會要求把序兒逐出京都,甚至是把她當妖孽處置。
「呂相不必太過擔憂,今天的事情不會有人知道。」
梵行寬慰呂頤兩句,想起一事道:「還有一件事情,原是該跟序兒說的,不過跟您說也一樣。」
「何事?」
呂頤見他十分鄭重,也不由重視。
梵行淡淡道:「老夫人身邊侍候的四月、六月,斷不可再留在府上。」
「你是查到什麼嗎?」
「罪臣之後。」
梵行緩緩說出答案,再遞上一個信封。
呂頤看過信函道:「本相即刻去回了母親,今晚便不留你用膳。」
「無妨,來日方長。」梵行起身告辭。
呂頤親自送他出上溯園,再吩咐呂翦送他出門,自己則去錦華閣。
到了錦華閣后,呂頤支開屋內所有人後,跟老夫人說明情況,同時把那封信函也一起遞上。
梵行把兩人的信息查得很細,上面不僅記錄了四月、六月的出身,還有家族所犯何罪、如何判處,以及兩人這些年的經歷。
老夫人讀過信函,皺起眉頭道:「既查清楚了,明兒就打發掉吧。「
呂頤淡淡道:「母親不必明著趕人,找個借口把他們打發到三清庵,後面的事情兒子自有安排。」
「還是你想得周到。」老夫人說完又問:「母親聽說序兒沒事了,回來了沒有?」
「回母親,景澤已經把序兒送回來。」呂頤幫女兒解釋道:「序兒為解決化蛇折騰大半天,累得倒頭就睡,等明天她醒了兒子讓她過來請安。」
「請安就不必了,別一大早折騰孩子,化蛇如何處理?」
呂老夫人不在意這些小事,只是擔憂化蛇的問題何時解決,到底化蛇從呂府鑽出來,外面肯定非議不斷。
「母親不必擔憂,景澤說化蛇以後不能再作亂。」呂頤安慰老夫人道:「明天工部的人過來,堪查下面的地形,協商出合適的方案,很快就會把洞口堵上,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呂老夫人聞言鬆口氣道:「母親活了七十年,什麼事情沒經歷過,不會為被這些小事嚇倒。」
「你也忙乎了半天,明天一早還要上朝,趕緊回去休息吧。」呂老夫人催兒子趕緊回去休息,想到今天父女倆跟化蛇打鬥的畫面,直到此時還有心驚膽戰。
「母親也早些休息。」
呂頤行過禮,匆匆退出錦華閣。
回到上溯園把管事叫進書房,商議了好一會兒才回房休息。
翌日。
呂序醒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口乾舌燥,經脈卻不再脹得難愛,彷彿已經完全被消耗掉。
「朱雀,我要喝水。」
呂序用腳蹭了蹭,不知什麼時候鑽進被窩的幾隻肥貓。
朱雀端著水,推門進來道:「小姐這一覺好睡,從昨天傍晚一直到這個時辰才醒。」
「什麼時候了?」呂序生怕起晚,緊張香味一把掀開紗帳。
「啊!」
朱雀忽然驚叫一聲。
呂序懶懶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頭髮。」朱雀指著呂序,激動得半晌才發出聲音。
「頭髮怎麼啦?」呂序漫不經心地看一眼散落床上的髮絲,口中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叫。
「出什麼事了?」
青鸞和青鳥馬上衝進來,一看到呂序也馬上驚叫。
呂頤呵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大清早的,你們這樣一驚一乍的,成何體統。」
「老爺,小姐的頭髮變墨了。」
還是青鳥最先回過神,趕緊出去跟呂頤回明情況。
呂頤一聽呂序頭髮變黑了,雖然驚喜還是要眼見為實,進門看到女兒滿頭青絲,面上才露出笑容。
「你趕緊梳洗一下,去給祖母報個喜。」
「知道了。」
從被窩裏拖出只肥貓,用力親一口道:「用過早膳我就去給祖母請安。」
驟然看到貓,呂頤的好心情馬上減半:「你怎能讓貓上床睡覺,太不像話了,別讓我再看到下回。」
呂序回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呂頤冷哼一聲,氣呼呼去上朝。
用過早膳,呂序興高采烈就去給老夫人請安。
到了錦華閣,驟然看到一頭墨發的呂序,紀嬤嬤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呂序問好才回神。
「六小姐……」
紀媽媽驚喜得說不出話。
扶著呂序進屋道:「老夫人,六小姐來請安。」
廳里老夫人坐在主座上,四夫人、五夫人、呂宜和呂婕都在場。
「孫女給祖母請安!」
「四伯母好,五伯母好,四姐姐、五姐姐好。」
呂序進客廳后,若無其事給老夫人請安,以及一一向眾人問好。
幾人猛地看到呂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哪裏不對,反正就是跟平時常不同。
「老夫人,您看看六小姐的頭髮。」
紀媽媽一開口,眾人終於反應過來,呂序的頭髮變黑了,怪不得看着跟平時不同。
慶氏瞟一眼道:「該不會是戴假髮套吧。」
呂序假裝沒有聽到,就聽到老夫人驚喜萬分道:「哎喲,快上來讓祖母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