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來訪,還望呂序小姐見涼。」
客廳里,明晚一襲淺綠衣裙,清水出芙蓉般朝呂序見禮。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呂序還了禮道:「見諒說不上,就是有些意外,向來沒什麼人願意與我親近。」
「這可冤枉死我了。」明晚馬上叫屈道:「是姑母說你身體不好,不許我打擾你休養,要不然我早就來找你玩。」
「其實我也挺孤單的。」明晚嘆氣道:「因為姑母是的原因,大家也不愛跟我玩,只能認真學跳舞打發時間,今天過來是問過太子表哥,他說能來我才來找你。」
昨晚就見識這位明小姐的爽快熱情,呂序含笑道:「明小姐今天特地來找呂序,不知有何貴幹?」
「貴幹說不上,有兩個人想見你,但是他們的身份不方便進呂府,所以……」明晚遲疑一下道:「我想麻煩你出門去見見他們。」
「現在,出門?」
呂序以為自己聽錯,她出一趟門可不容易。
明晚馬上道:「我知道你出趟門不容易,見面地點定在你們家前面那條街的茶汀。」
「考慮得還真周到啊。」呂序不由感嘆一句,明晚笑眯眯道:「請呂序小姐喝茶,自然得考慮周到,我答應太子表哥保證你的安全。」
「你都做到這份上,我不能不答應。」呂序自己也想出去走走。
「小姐……」青鸞才開口,呂序馬上道:「你不要開口,我還沒有原諒你。」
「您都不知道要見誰,怎能胡亂答應。」青鸞提醒呂序,明晚愣一下道:「放心,絕對不是壞人,霓裳坊的蕭大家,呂序小姐應該聽說過。」
「蕭大家的舞,就都四絕之一,我自然是聽說過的。」
呂序常在南市集走動,自然知道京都四絕:霓裳坊蕭麗娘的舞,聆雪閣傅娘子的曲,陳情塢蘇四娘的琴,還有常慶樓魚若微的刺繡。
蕭麗娘原名不可考究,只知道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因家族犯事被充了官妓,以一舞名動京都伶人界,在京都有不小心名氣,後來遇上天下大赦才得脫離樂籍。
雖然恢復了良民的身份,但終究物是人非,靠多年積攢的梯己開了霓裳坊,專心鑽研舞蹈,以及教導望族名門女子習舞為營生,在京都頗受人敬重,是以尊稱一聲蕭大家。
「蕭大家為何要見我?」
呂序奇怪地問,應該跟她沒有過任何交集。
明晚笑嘻嘻道:「蕭大家聽說了你國宴上彈琵琶的事情,覺得十分新奇,想看你再彈奏一遍嘛。」
「我那是亂彈琵琶。」呂序不假思索道:「其實就是玩嘛,開心就好,不拘什麼指法,就像雲黛公主的舞蹈,她也純屬在做一件讓自己開心的事情,而不是在挑戰。」
「你別那麼小氣嘛,我們就想看看而已。」明晚不依不饒道:「走嘛走嘛,就幾步路,喝盞茶功夫就回來。」
「那就去看看,不過不能走正門,不然我一出門就會被人發現。」呂序也是很無奈,門外長年有人遵守,只要她一出門就會傳得全城皆知。
「沒事,只要你肯去,走哪個門都行。」
明晚激動地拉起呂序,呂序也是喜滋滋地帶著她往花園旁邊的側門走。
青鸞只得跟在後面,順便吩咐小丫頭去叫朱雀,把呂序出行用的面紗、帷帽送來,無論走哪個門也不能拋頭露面。
呂序帶著明晚來到花園側門時,朱雀已經拿著東西等在側門。
朱雀把一襲黑色的大斗篷的裹在她身上,把上面的帽兜也帶上,嘴裡卻抱怨道:「梵先生昨晚送您回來時,明明交待您好好在家休息,您一轉眼就往面跑。」
「休息又不是非得躺在家裡,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也是休息嘛。」呂序親自推開門,方想往外面走就被朱雀拉住。
「奴婢替小姐看看。」朱雀自己先出去看了看道:「外面沒有眼睛盯著,小姐走快一些不會有人發現,奴婢安排人在後面保護您,保證你順利到茶汀。」
「明晚小姐,我們快些走。」
呂序提著裙擺快步往前走,明晚也緊跟在後面。
茶汀離開呂府不過三十餘仗,從側門小巷子過去更近,兩人帶著各自的丫頭來到茶汀。
「三樓五號雅間。」
明晚帶著呂序匆匆走上三樓,生怕會被人撞上。
虧得朱雀考慮周到,沒有像平時那樣戴面紗和帷帽,不然一眼就能讓人認出。
三樓五號雅間裡面,坐著一名年輕女子,和一名上了年紀,卻保養得非常好的女子,舉手投足間萬千風情。
兩人邊喝茶邊暗暗打量對方,猜測對方的身份。
門忽然從外面推開,兩人馬上站起來,明晚從外面走進來道:「我好不容易把人請來,你們可得好好謝謝我!」
明晚進來後站在門的一側,就看到一名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子,兩人正疑惑時,女子抬手一扯,斗篷就像黑夜被撕開般落在地板上,露出連同時女子都為之著迷的容顏。
望著眼前美得一點也不真實的女子,雅間內的兩名女性不由倒抽一口氣。
怎會有人長成這樣,所有形容美人的詞語,用在她身上都是蒼白,她的美根本無法人類的言語形容。
那雙似是把星辰蘊在其中的眼眸,看一眼就會就讓沉淪,沒有昨晚精緻的妝容,蒼白的面色讓她多了份易碎的美感,若昨晚的她讓人驚艷,今天的她分外惹人憐。
面對這樣的呂序,兩人大氣也不出,生怕呼出來的氣會把呂序吹倒。
「呂序小姐,這位便是教我跳舞的女先生蕭大家。」明晚熱情地為兩人介紹,又向蕭大家隆重地介紹了呂序。
蕭大家看清楚呂序的長相時,怔一下行禮道:「奴家蕭麗娘見過呂序小姐,卑賤之軀得見呂序小姐肯見麗娘,實乃三生的幸,請呂序小姐受麗娘一禮。」說完便抬起雙臂行大禮。
「蕭大家使不得。」呂序趕緊制止道:「你我身份雖懸殊,但明晚小姐尊稱你一聲先生,呂序豈敢在你面前託大。」
回身看向對面的女子,驚訝地見禮道:「呂序見過雲黛公主,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只是……恕我冒昧問一句,你來見我貴國使團的人可知道。」
明晚也忒胡鬧了,怎能安排她私下見雲黛公主,若被太后一黨的人看到,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雲黛公主起身還禮道:「呂序小姐放心,來見你純屬雲黛的個人行為,跟宇光國、南離國沒有任何關係,我來主要是見見蕭大家,請她指點一下我的舞蹈。」
驟然知道雲黛的身份,蕭大家上前賠禮道:「適才奴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若有冒犯之處,還請雲黛公主見諒!」
雲黛公主趕緊制止道:「蕭大家不必賠禮道歉,我此次不是以宇光國公主的身份過來,而是以一名舞蹈愛好者,專程向蕭大家請教,希望蕭大家能指點一下雲黛的舞。」
「這……」蕭大家為難地看著明晚。
「是真的。」明晚馬上解釋:「昨晚在宴會上,我們就約好今天來看蕭大家。」
「誰知道您聽了呂序小姐彈琵琶的事情,忽然又想見呂序小姐,我只好安排你們倆個一起見面,人多才熱鬧嘛。」
「你這是胡鬧,皇後娘娘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指責你。」呂序忍不住說明晚兩句,她也太胡鬧,私見他國公主,若是太后一黨的人知道,連皇後娘娘和整個明家都會被連累。
明晚卻不以為然道道:「來都來了,你就坐下來喝一盞茶,跟我們聊聊舞蹈和琴曲。」
「我不喝茶,給我一杯清水吧。」呂序制止明晚倒茶的動作道:「其實我也真的沒什麼可說,我都沒有經常學習過彈琵琶。」
「你沒有學過琵琶,怎麼可能彈成那樣。」
明晚驚訝地看著呂序,雲黛公主也微微微目,很快便又恢復正常。
呂序無奈地攤攤手道:「就是小時候看過幾回淑妃娘娘彈奏,一時心血來潮玩過一段時間,至於昨晚在國宴上完全是隨心所欲亂彈,彈到興起之處便把琵琶把鼓敲打,真的沒有什麼技巧可言。」
蕭大家聽后不由傻了眼……
明晚向呂序投去又愛又恨的目光:「怪不得別人不願意跟你玩,你這是侮辱我啊。」
呂序看一眼雲黛公主笑笑道:「後天的努力固然重要,但若是沒有那一點點天賦,努力得來的成績終究少些靈性。」
「靈性?」
蕭大家驚訝地看著呂序。
呂序想一下道:「就像明晚小姐昨晚跳的舞,雖然很好但終究有些匠氣,不如雲黛公主的隨心一舞。」
「舞蹈作品也是有生命的,有靈性的舞蹈能體現出舞者彼時的心情……其實雲黛公主不必向任何人學習,跳自己的喜歡的就好。」
最後兩句話是對雲黛公主說。
雲黛公主驚訝地指指自己,沒想到呂序對自己的評價這麼高,從來沒有人這麼看重過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的後天努力的就不好嗎?」明晚有些委屈地看著呂序,她不信後天努力真的一定不如天賦。
「我覺得有舞蹈也是有境界的。」呂序想一下道:「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境界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明晚小姐要是能在舞蹈中,領悟到這三重境界,將來的成就一定不輸給蕭大家和雲黛公主。」
呂序面上在笑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這番話能糊弄住明晚,不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答,結果卻看到三人一副如獲至寶的表情,頓時傻了眼。
蕭大家:「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呂序滿腦子漿糊。
「曾經滄海之後,再去看世情,無非是雲淡風清,不過是日升日落般的泰然了。」
雲黛公主卻是一番感嘆,看著呂序道:「呂序一定已經調查過雲黛的背景,知道雲黛不在皇室玉碟,其實我不過父皇微服私訪,一夜風流的苦果。」
呂序沒想到雲黛公主會忽然交待自己的身世,只聽她娓娓說道:「我母親是樂籍,被父皇寵幸時雖是清白之身,但也註定了她不可能進宮,而我回皇室的路也格外曲折。」
「此番隨使團來南離國挑戰你便是恢復身份的條件,不過我失敗,看來是沒有機會得到皇室認可。」
雲黛公主苦澀地笑笑,忽然看向呂序笑道:「昨晚踩著你給的音樂舞了一曲,我忽然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麼的想進宮,或許能自由自在的跳舞,才是我最喜歡的生活吧。」
「我心裡也清楚,雖然我一半皇室血統,可是一個樂籍生的公主,既不能遠嫁他國和親,亦不能下嫁拉攏朝臣,於皇室而言沒有半點好處,反而會因為我的存在,會讓人記得父皇曾經的污點。」
呂序沒想到一段舞,能改變一個人的追求,淡淡問:「你若不是進宮恢復身份,有什麼打算嗎?」
雲黛公主想一下道:「大概會遠離宇都,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過些安靜的生活。」
「楚藺羽會讓你走嗎?」
昨天演武場上,楚藺羽的出色表演,成功引起呂序的關注。
雲黛公主有些愕然道:「他應該是最討厭我的人,從我拿著玉佩來找父皇,他就對我各種刁難。」
「這次來南離國挑戰你,就是他提出的要求。」雲黛公主苦笑一下道:「他說只有打敗你,我才資格成為皇后公主,否則宇光國皇室不缺我一個公主。」
「他也太過份了。」明晚心疼地看著雲黛公主道:「你本來就是公主,何須什麼證明啊。」
呂序忽然想起梵行在國宴上,說起雲黛公主的身世時,曾經說的那句「換我的話就不認這個父親」,大概只有不想相認才會提出諸多的條件。
這點呂序也不好點破,淡淡道:「你若是真決定離開,別的我不敢說,盤纏倒是可以幫你。」
「這些都是我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最終能不能成不是我說了算。」雲黛苦笑一下道:「你們就祝我好運,如果我真的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等穩定下來我會給你們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