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節,京都不眠夜。
已駕七香車,心心待曉霞,但呂序不在例。
皇後娘娘在宮裡大辦宴席,請盡各府未婚少男少女,以及新晉才俊入宮赴宴。
唯獨沒有邀請呂序,個中道理不言而喻,有呂序在宴會上,青年才俊們那還能看到別家姑娘,不邀請呂序是正理。
梵行自醒來見過一面,連續三四天不見人,呂序懶洋洋趴在湖心亭,把朱雀遞過來荷花燈扔進水裡。
朱雀趕緊把燈扶正道:「小姐,放河燈是給故去的親人禱告,您現在看起來像是下詛咒,您要是心情不好,不如奴婢陪您城時走走,今天街上裝扮得可漂亮。」
「回去睡覺吧。」
呂序有氣無力地爬起來,無精打彩往房間走。
朱雀跟在後面道:「男人就是渣,連梵先生也不例外,訂了親把小姐拋在腦後不管。」
「你說得對,渣男。」
呂序走進房間,打了個呵欠要爬上床。
朱雀連忙拉住她道:「帷房備了浴湯,小姐不如先泡泡,晚上會睡得更香,沒準能夢見梵先生。」
「我才不要夢到他呢。」
呂序還是走進帷房,馬上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朱雀伺候呂序寬衣,伸手試一下水溫道:「剛合適,小姐快下來吧。」
泡在各熱的湯浴里,呂序散開長發,把枕在池沿,閉上眼睛道:「好舒服,我要在這裡泡一個晚上。」
「泡的時間太長,皮膚會皺巴巴的。」朱雀邊往裡面撒花瓣,輕輕推到呂序身邊道:「奴婢覺得這玫瑰花比梨花好,顏色鮮艷襯得小姐肌膚如雪,小姐怎麼就不喜歡呢。」
「玫瑰花過於鮮艷,才會長了刺還是被採摘。」呂序懶洋洋解釋道:「此花香氣濃烈,不宜隱藏行蹤。」
「太久不做殺手了,奴婢都忘記這些常識,回頭有時間得好好補補。」朱雀把玫瑰花瓣撈起,往水裡放下幾朵半開的芙蕖花道:「不知道水溫能不能把芙蕖花催開。」
「七月了,哪來的芙蕖花?」
呂序快要睡著了,聽到蓮花也馬上清醒。
朱雀嗯一聲道:「梵先生費了好大勁才養出幾朵,小姐你快瞧瞧吧。」
聞說是梵行養出來的芙蕖花,呂序睜開眼看一眼,明明心裡歡喜嘴上卻道:「拿開拿開,我才稀罕他的破花。」
「小姐果真不稀罕?」
「不稀罕。」
「那奴婢取走了……」
「別別別……」呂序連忙出手阻止:「你不是要看芙蕖花開嘛,憑你那點功力行嗎?」
「是呀,奴婢低微,一個不小心把花弄死了,豈不是白費先生一番心意。」朱雀把花推到呂序身邊道:「小姐就是死鴨子嘴硬,明明很喜歡卻假裝不在意。」
「他休想用幾朵破花糊弄我。」呂序把一朵花托在掌里道:「還有爹爹,皇後娘娘辦相親宴,他去湊什麼熱鬧。」
「興許是皇上要選兒媳婦,請老爺幫忙瞧瞧。」朱雀輕言寬慰呂序道:「小姐別太過擔心,就算有人打老爺的主意,太子殿下在場,定然不會讓老爺有事。」
「非也,不對啊……」呂序猛地站起來道:「先生忙得不可開交,太子殿下更不可能去赴宴。」
「哎小姐,您沒穿衣裳。」
朱雀趕緊拿來披風,裹住呂序的身體。
呂序走出池子道:「朱雀,此事不對勁,我要馬上進宮,替我更衣吧。」
朱雀七手八腳為呂序穿好衣裳道:「小姐別著急,奴婢馬上為你更衣,皇後娘娘身份尊貴,應該不會算計老爺。」
「皇後娘娘如今的心思越發深沉,就算她沒有動壞心眼,難免宴會上有人動心思。」呂序連頭髮也不及綰起就離開,生怕慢一息都會讓自己後悔終生。
朱雀趕緊去找青鳥、朱䴉他們,駕著馬車前往皇宮,希望只是一場虛驚。
宮宴上,帝后高坐龍椅鳳座上,底下年輕男女相對列席而坐,不時有各家小姐出來表現才藝,才子為他們吟詩作賦。
「自打聽過呂序小姐的琵琶,各家小姐如何賣力表演,臣妾也聽著沒有興緻。」席間一名年嬪妃忽然開口提起呂序,同在席的嬪妃們也會意一笑。
「星嬪妹妹說得極是。」賢妃娘娘忍不住道:「序兒有些日子不進宮了,許久不見甚是相念。」
「本宮也是沒有辦法,有序兒在場別人哪裡會有機會。」皇後娘娘輕嘆一聲:「縱使她與梵行訂親,仍然許多人對她念念不忘,若她在場本宮這場宴會豈不白辦。」
「皇后慎言。」恆帝忽然開口道:「他人行為與呂序何關,以後莫要與言眾人難成姻緣是她之過。」
「皇上說得是,臣妾失言了。」皇後娘娘微微垂首告罪,恆帝道:「呂序顏色出眾非她之過,不過世人色慾熏心罷,你身為一國之母理應母儀天下,而不是與尋常婦人般論人是非長短。」
看到皇後娘娘被皇上訓斥,新進宮的嬪妃們暗暗幸災樂禍,彷彿下一刻皇后被廢,他們就有機會當皇后。
忽然底下傳一陣嘩然,大殿中間多了一道旖旎綺麗的艷影。
望著長發飛揚,冶艷生姿的女子,在場不止男子,就連女子們也移不開眼睛。
呂序即便裹在一襲黑色斗篷里,也讓在場女子黯然無光,目光冷冷掃過全場,卻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
「呂序,你怎麼來了!」皇後娘娘驚訝地問。
「臣女來接父親回府。」呂序平靜地回答道:「為何不見他在宴席上?」
「皇后邀請呂相參加七夕宴!」恆帝訝然問皇后,頓時有種不祥預感,皇后最近辦事有些糊塗,但再糊塗也不能傻到邀請呂頤參加七夕宴席。
呂序看著平靜道:「進宮赴宴的令牌、帖子,臣女都親眼看過,上面的鳳印也是清清楚楚,把東西送過來。」
「序兒,有什麼話,我們到後殿說。」
恆帝從龍椅中站起來,若皇后真算計了呂頤,自然不能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呂序心急如焚道:「不行,就這裡說清楚,晚到一息一刻,爹爹都會有危險。」
「呂相不會有生命危險……」
「皇後娘娘好大的膽子,竟在算計南離的重臣。」
呂序面色瞬間沉下,眼裡染上殺氣,兩手握成拳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皇后,到底是怎麼回事?」恆帝看著有些無奈,呂頤是呂序的底線,一旦觸碰了非要死傷遍地不可。
「臣妾……」皇後娘娘看著下面,面上平靜如水的呂序,深吸一口氣道:「臣妾……如今南離四面皆敵,臣妾也是為皇上著想,再說呂相一個男人也沒什麼損失……」
「皇後娘娘告訴臣女,什麼叫做沒什麼損失?」
呂序驟然出現在皇後跟前,皇后的話戛然而止,驚恐地跌坐在鳳座。
「皇後娘娘,當朝文相,臣女的父親在哪?」
呂序的聲音毫無波瀾,但越是平靜越是讓人感到可怕,在場的人感受到前所未的壓迫感。
皇後娘娘近在咫尺,強烈的壓迫感讓她窒息,面上唯餘下驚恐,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著長大的孩子都變得如此恐怖。
「皇後娘娘,臣女問您一次,當朝文相,臣女的父親何在?」呂序一再把當朝文相放在前面,就是要提醒皇後娘娘,謀害朝廷重臣,即便是皇后、是太子生母也逃不過南離律法處置。
「皇后,你倒是快說呀。」
望著呂序眼底下的陰冷,恆帝都急了,開金口催促皇后。
他了解呂序的性子,這個丫頭不是不殺生,是沒有觸及她的底線,但一旦碰了必死無疑。
「臣妾……沒有……」
皇后吞吞吐吐,就是不願意說出地點。
豈不知她越是這樣,越證明她心裡有鬼,一時間看向皇后的目光都有所不同。
呂序面上沒有表情,冷冷道:「臣女的父親要受到任何傷害,臣女都會加倍還到明家主身上。」
「呂序,這跟我祖父沒關係啊。」明凈連忙開口解釋:「皇後娘娘的決定,我們完全不知情。」
「你的意思,要還太子殿上身上嗎?『
「呂序,你敢……」皇后驚恐地看著呂序。
「皇後娘娘覺得臣女敢,還是不敢。」呂序冷冷逼視著皇后。
殿上所有人噤若寒蟬,敢當眾威脅皇後娘娘獨呂序,但是皇後娘娘敢這樣算計呂文相,無怪呂序會絲毫不留情面。
「呂序,你放肆了。」恆帝怨皇后不爭氣,但還是要維護。
「若我父親有任何閃失,皇上會知道什麼是放肆。」呂序傲然看著皇上道:「京都臣女能守也能……」
「呂序,你先別激動……」皇上攔下呂序到口的話,回頭對皇后道:「呂相父女倆,於公從沒有對不起朝廷,於私沒有對不起孤,更沒有對不起你,皇后何故如此設計呂相?」
「臣女沒有時間聽皇後娘娘講故事……」呂序忽然把皇后吸起來道:「事關父親安危,得罪了皇後娘娘。」
「你要幹什麼?」
皇后驚恐地問,生氣呂序當場殺掉自己。
呂序詭秘一笑,俯首在她耳邊輕輕哼唱,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人催眠。
情話般蠱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皇后開始有些恍惚,漸漸地便記不得自己身在何方,只有愛人的甜蜜情話相隨。
眾人都知道呂序此舉很不妥,這這兩個人他們誰也得罪不起,何況皇上都沒有出聲阻止,他們更不敢上前阻止,坐在席間默默吃瓜,猜是哪家小姐色膽包天敢染指呂文相。
但今天各家小姐都在場啊,唯一不在場反而呂家三位小姐,似乎開席沒多久便不人影。
眾人還在暗暗猜測,呂序忽然鬆開皇後娘娘,轉身消失在大殿上,冰冷的聲音遙遙傳來:「皇後娘娘謀害當朝右相,皇上必須還呂文相一個公道,給南離群臣、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
大殿上眾人久久沒有回過神,直到皇後娘娘瘋瘋癲癲又哭又笑,才把眾人驚回過神。
皇後娘娘目光獃滯,口角流津,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忽然抱著自己鳳冠大聲道:「本宮是皇帝的髮妻,是太子生母,誰敢本宮的鳳冠,本宮誅他九族。」
「皇上……」皇后四處環視一圈,衝下來抱著貴妃道:「皇上,臣妾知錯了,你不要廢了臣妾。」
「……」
林貴妃被皇后死死心,一動也不敢動。
旁邊的嬪妃咽了咽口水,呂序到底對皇後娘娘做了什麼,竟讓平時高貴端莊的皇后變成瘋婦。
在場的年輕公子、小姐也倒抽一口氣,尤其是那小姐們更是后怕,從前跟呂序搶衣裳搶首飾,呂序也不過一笑置之,總以為她是軟弱可欺,如今才明白人家不過是在看戲。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扶皇後娘娘回宮。」
恆帝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抹了一把冷汗,趕緊命人把皇後娘娘送回宮。
珍姑姑和幾名宮女、內侍官七手八腳把皇后,連扶帶拖強行帶離開宴席,一時間赴宴的年輕男女不知是留是走。
貴妃娘娘從震驚中回過神,起身安慰道:「皇上,皇後娘娘身材抱恙,您還是先去看看皇後娘娘,這裡就交給臣妾和幾位妹妹一起打理,保准辦得妥妥噹噹。」
「宴席就由貴妃來主持,你們也多多協助。」
「臣妾遵旨!」
在場的幾位嬪妃起身接旨。
目送皇上離開后,貴妃娘娘看著眾人道:「一定小誤會,大家不必在意,更不必對外提起,大家什麼才藝儘管出來展示給大家,表現好的本宮有賞。」一言恩威並施,努力保命皇後娘娘的顏面。
大家都明白貴妃娘娘的意思,該表演才藝的表演才藝,該作詩的作詩,卻再也沒有先前的熱情。
他們此刻更關心的是:到底是誰如此大膽敢染指呂文相?到底有沒有成功?呂序又會如何處置染指父親的人?皇上如何還呂文相公道?如何給群臣、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
想到呂序提出的要求,分明是暗示皇上,今晚發生的事情瞞不住,一定會讓所有人都知道。
貴妃娘娘看得出大家已經沒了興緻,暗暗跟淑妃、賢妃、良妃交換一下眼神,他們也想不明白皇後為何要暗算呂頤,毀掉呂頤無疑是毀掉皇上一隻胳膊。
想到呂序陰冷的表情,今夜是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