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兄,你有點倒霉。」
「原本狀元已是北辰兄的囊中之物,沒想到梵行會參加春闈。」
太學院外的茶莊上,幾名士子坐在一起,原是討論文章結果,卻不知道怎的就說到梵行身上。
北辰漠的神情跟他的名字正好相反,滿臉笑容道:「南離第一公子參加科舉,在下覺得並非壞事,反而能激發我等上進之心,在考場上發揮更大的潛力。」
「在下來參加科舉,只為見呂序小姐一面。」
「怎麼,參加科舉就能見到你們日思夜相的呂序小姐?」北辰漠不解地問。
「恐怕不能。」一名涼州來的士子道:「據聞呂序小姐在閉關,不知何日結束,今年怕是沒有機會見到。」
「聽你們這麼一說,在下倒好奇這位呂序小姐,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值得你們為她努力至此。」北辰漠只聽說過呂序顏色無雙,但僅憑美貌絕不能讓這些人為她如此狂熱。
「呂序小姐長得極美,初見都會為她的美貌所惑,但一經接觸你會漸漸忘記她的美貌,只會被她的才華折服。」
「才華折服。」北辰漠滿臉笑容道:「兄台一言,在下也對這位呂序小姐充滿了好奇,不知道她有何才能,竟讓諸位忘記她的美貌容顏?」
「呂序小姐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很多我們只能用鬼神解釋的事情,在她那都可以在現實中找到答案。」
「比如呢?」
北辰漠自然不會輕信。
涼州來的士子道:「比如說常見的鬼火,我們一直以為是鬼魂在作祟,呂序小姐卻告訴我等,是因為人類的身體里含有一種叫磷的東西,磷的燃點很低,在自然環境中無須點火也能自燃,她還用雞蛋殼給我們演示了一回鬼火呢。」
「還有嗎?」
「製造能帶人飛的紙鳶。」
「還會用很簡單的辦法,做出煙花炮竹所需的火藥。」
「哦對了一種透明的墨水,寫的時候明明能清楚看到黑色字體,但幹了以後卻只留下一張白紙。」
「呂序小姐會的東西太多了,總之她的才能比她容貌更吸引人。」又一名涼州士子開口,說完又嘆氣道:「此番沒見到呂序小姐,在下還是會好好參加科舉,能留在京都總有機會見面,到底是同窗嘛。」
「以呂序小姐如今的身份,怕是不會見你們。」北辰漠唇邊掛著溫柔的笑容:「右相大人的獨女,其身份何其尊貴,豈爾等想見便能見。」
「呂序小姐不是那種人,若是便不值我等追崇。」
「好了,大家別爭,明天開考,我們還是聊聊正經事情,免得明天進了考場一個字都弊不出。」
生怕眾人會吵起來,組局者馬上打圓場,重新把眾人拉回正題:「其實題目來來回回就那些,只要我們背熟,再加上些個人的想法,中舉問題不大。」
「周兄說得……」
****
翌日。
春闈開始。
貢院全是士子來赴考的馬車。
當然也有閑庭信步而至的人,比如說梵行便是其中一員。
梵行撐著一把綠底描著梨花的傘,悠然漫步在前往貢院的路上,道路兩旁邊開滿了梨花。
本來步行也沒什麼,直到一輛馬車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由於是四月一直在下雨,泥漿水差點濺到梵行身上,古七忍無可忍地小聲抱怨:
「公子為何不坐馬,還特意穿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
「欣賞一下赴考沿途的風景。」
梵行悠然邁著腳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地上的積水根本沾在他衣裳上。
路上碰到相識同時歩行的士子,也相互拱手問安,一起步行前往貢院,沒走多遠就看到方才那輛,差點濺了梵行一身泥水,非常氣派的馬車被堵在半道上。
古七看到這一幕恍然大悟:「原來公子早知道路上會堵,才特意沒有坐馬車。「
梵行抿唇一笑道:「去年就堵得不可開交,范辰也早早提醒過,別坐馬車去貢院,還說步行能遇上不少好風景。」
好風景?
古七不以為然。
同行的一名士子道:「以梵兄的才能,即便不參加科舉,皇上也一樣重用。」
梵行笑笑道:「但沒有經歷過春闈那種緊張氛圍,在下心裡多少會有些遺憾,且參加了春闈以後還能說一句:你我乃同榜進士。」
此言把同行的士子都逗笑,紛紛拱手道:「托先生的福!」
到了貢院外面,梵行接過書箱道:「橫豎要考三天,考場內我會盯著,考場外面你也盯一盯。」
古七全都一一應下道:「公子在考場內也要小心些,據說太子殿下也參與出題,小心他故意給您挖坑,若答錯了殿下肯定會一輩子取笑您。」
「烏鴉嘴。」
梵行說了一句便進場。
把書箱給審查的人檢查過後,領了房間號牌,在考官指引找到自己的房間。
再核查過個人信息后才走進房間,裡面文房四寶具已經準備好,梵行便坐在案前閉目養神,直到所有考生都進場才緩緩睜開眼睛。
咣……
開考鐘響。
「薄氏。」
鐘聲一落,空中馬上傳來墨燼離的聲音。
薄氏兩個字一落,梵行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這就是今年春闈的考題。
僥是梵行涵養極高,驟然聽到墨燼離出的考題,仍然心裡罵一句:「墨燼離,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梵行是真的氣得不輕,不然不會忘記他跟墨燼離一個祖宗。
以薄氏為題目,就是要考生以薄氏一族的興衰,寫一篇詩賦,一篇經議以及一篇策論。
古七說得對,墨燼離就是在坑他,答不好會失去向序兒提親的機會,答好了估計會被家中長輩輪毆,怎麼說梵氏、墨氏的血脈里蘊含薄氏血脈。
梵行很頭痛啊。
無論怎麼作答,他都免不了一頓揍。
當然頭痛的不止他一人,考場內哀嚎聲四起,可見題目出得是極為刁鑽。
墨燼離是直接傳聲出題,整個京都的人都聽得到,太后那無須等裡面的人送題目出來,卻比送考題出來更困難。
「這考題出得夠絕。」
劉姑姑感嘆一番,出題竟打破了歷來習慣。
詩賦並不難寫,難的是要立意要新才機會出采,還不能走前人的老路,光這點就讓許多人無從下筆。
太后靠在榻上,閉著眼睛道:「哀家已經儘力了,剩下的只能看他們各自的本領,讓那些幕僚們也一起作答,有好的立意可以送進考場。」
「是,太后。」
劉姑姑馬上去命人去傳話。
梵行心裡把墨燼離問候十八遍,才開始考慮如何立意才能創新。
時間稍縱好逝,梵行心裡一橫:算了,挨打就挨打,算是給各大世家一個警醒,別重蹈薄家的覆轍。
薄家覆滅是他們太依賴血脈傳承,而忽略了自身的努力,卻不知道血脈傳承也不過僅僅是一套功法。
想僅憑強大的武力立足天下不夠,還需要足夠的智慧,就像先祖驚華公主也不僅修為高,還要有過人的膽識和智慧,若不然誰敢把天域之城那樣的險地定為國都。
自古描寫薄氏的詩賦,儘是挑那些驚才艷絕之輩誇讚,卻鮮少有寫那些顏色好,卻資質平庸者的下場。
梵行在心裡陣陣構思一番,終於在草稿紙上寫近五百字的內容,經過反覆斟酌確認無誤,才把內容謄錄到考卷上面,檢查沒有錯字、別字后才擱下筆休息。
門外傳來叩門聲,梵行才想起,已經到了休息用午膳的時間。
每年春闈為了兼顧寒門二子,考場內的膳食是統一發放,以保證大家都擁有充足的體力。
門上留下的窗口大小,恰好能把托盤送進來,飯菜十分簡單:主食有一碗米飯、兩個饅頭,菜有牛肉,時蔬擺在一個盤內,另外還一在碗人蔘雞湯。
梵行飲食向來精緻,但眼下也只好將就,打算草草吃完便打座養神,準備下午把經義寫完。
正要動筷時忽然傳來一陣摔盤子的聲音,隔壁房間的人大聲抱怨道:「狗都不吃的東西竟敢送到本公子面前,堂堂京都天子腳下,春闈會試竟給貢生們吃這些玩兒,讓人怎麼寫得出好文章。」
梵行聽到啞然失笑,果然考場內什麼人都有,不知是哪裡來的考子如此猖狂,估計很快就會名滿京都。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抽泣道:「本以為皇上破例增充科考,有機會光宗耀祖,沒想題目竟出得如此刁難。」
「爹、娘,孩兒不孝。」
話音方落就聽到開門的聲音,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棄孝。
梵行搖搖頭覺得墨燼離做得有些過了,只顧刁難他卻忘記考慮旁人,如此增設科舉考試有什麼意思。
飯菜確實不是很好,梵行還是匆匆吃下完便開始打坐,一個時辰后開始寫經議,親歷了南離國薄家衰敗,早看出薄家的問題,有些製作該廢便廢掉吧。
休息夠后,針對薄家的傳承製度寫了一遍義,但願能給各大世家提醒吧。
至於策論卻不獨寫薄家,而是取題為《世家論》,論不只是薄家的興亡,而是各大世家的興亡。
出生在神州大陸最頂尖的家族,自然明白個中的原由,洋洋洒洒近六百字,寫完時已經是傍晚,用過晚膳后簡單洗漱過便躺在榻上休息。
四月天氣尚寒,但這點寒氣對於梵行而言不算什麼,卻擔心呂序閉關中會不會也畏寒。
呂序的身子終歸是太弱了,就算寒毒清了仍然畏寒,好在有雪寶、橘王他們寒在身邊,被窩裡總是暖暖的,就怕它們夜裡在被窩裡打架,一時失了準頭誤傷序兒。
忽然屋頂上傳來極輕有動靜,梵行按約定沒有妄動,而是凝神聆聽著這些人最終落在哪些房間。
某個較僻靜的房間內,黑衣人遞上一捲紙軸道:「太后說考題出得太刁鑽,幕僚們各盡所能,僅有為數不多的十多篇能拿得出手,請公子先過目,能用便用,不能用便拿來上如廁。」
「知道了,退下吧。」
「是。」
黑衣人又悄然離開貢院。
梵行聽了一會兒,原來是要作弊,看來是一心想當官。
把消息傳給墨燼離,墨燼離回復了四個字——多此一舉,梵行也贊同他的說法。
朝堂上本來就有太后黨,何須再安排一批人,到底這些中舉后未必能留在京都,就算留在京都官職也不會太高,於太后一黨並無相應助益。
想到這裡,梵行馬上把想法告訴墨燼離。
墨燼離好一會兒才回復:「是域外強者想往朝堂安插眼線,他們找上了太后,條件是復活定親王。」
「殿下如何知曉?」梵行傳音問。
「保密。」
墨燼離傳完音后,就像切斷所有聯繫。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結束鐘聲一響監考的官員觀上過來收到試卷。
梵行交完卷收拾一下走出房間,恰好旁邊房間人也出來,長得倒也是相貌堂堂、人品風流,衣著搭配相當考究。
目光有神全無疲憊之色,想來並沒有被題目難倒,想來也是有才學之輩。
想到他摔飯菜的事情,梵行就覺得沒有深交的必要,僅是微微點一下頭就往外面走,不知序兒這三天過得怎麼樣。
北辰漠看到梵行時一怔,回過神時梵行已經走遠,喃喃道:「想不到京都竟這樣的人物,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竟生得如此清塵脫俗,若有機會定然要與之結交為友。」
梵行走出貢院大門。
古七馬上迎上,接過書箱道:「公子辛苦了,快上馬車吧。」
梵行坐上馬車,古七進來放好書箱道:「點心已經備好,水也煮好,就等公子出來沖泡。」
「你不知道考場里的菜都偏咸,喝清水都不能解喝,就想著出來喝杯茶。」梵行吐完苦水,提起銅壺往茶里注滿水,順便朝外面掃一眼,發現貢院門外沒多少人走動。
「這會子坐馬車,不擔心會堵嗎?」
「公子放心,今天不會堵在路上。」
「為何?」
「主要是考題太難了。」
古七如實道:「開考第一天就有不少人棄考,第二就更多了,堅持到最後估計只有半數。」
梵行也沒想到棄考的人數竟有這麼多,墨燼離怕是要後悔死,不應該出這樣難的題目,以至朝堂招攬不到幾個人才,皇上免不了要數落他一頓。
「小心!」
忽然一聲提醒,梵行趕緊運轉真氣護住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