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回來了,快去看看序兒吧。」
呂頤和梵行一回到上溯園,呂老夫人就急急地迎上來,催促他們趕緊去看呂序。
看到老夫人着急緊張害怕的模樣,梵行以為呂序出事了,身形一晃消失在眼前。
呂老夫人愣下趕緊抓住兒子道:「序兒一直在說糊話,其中還有不少隱秘之事。」
「???!!!」
呂頤一臉疑惑和訝然,但也沒有特別震驚。
老夫人看看四下里,小聲道:「太后把針子釘進皇后耳朵里,這句話序兒說了不下十遍。」
「許是燒糊塗了,母親不必太過擔憂。」呂頤心裏清楚女兒是燒糊塗了,但說的絕對不是糊話,而是一些被暫時遺忘掉的記憶,從新在她腦海里湧現。
梵行一時心急,顧不得男女大防,徑直走進呂序卧室。
就看到呂序舉著雙手在空中亂抓,就像溺水的人在求救,嘴裏囈語不斷,小臉滿滿的驚恐、畏懼,不知是夢到什麼可怕的事情。
「序兒……」
梵行想過去抓住她的雙手,一隻手臂攔在他面前。
上官守若淡淡道:「你別自亂陣腳,呂序只是記憶混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記憶混亂?」梵行驚訝地看着呂序。
「呂序當年傷得太重,有些記憶或許該說痛苦的記憶,被她選擇性遺忘。」
上官守若抱着雙手道:「但是每當她受到外界刺激時,這些被遺忘的記憶就會從她腦海湧現,呂序在夢裏又經歷了一遍當年的痛苦。」
「序兒這麼痛苦,我們就這麼干看着嗎?」
梵行看着呂序無助的模樣,恨不得馬上抓住她亂動的雙手,把她從地獄里拉起來。
「呂序太脆弱了,我們害怕一碰,她就永遠醒不來。」上官守若淡淡道:「我們不能拿她的性命去賭,誰也不知道伸出手會是什麼結果。」
梵行:「沒有別的原因?」
「沒有別的原因。」上官守若肯定地回答。
梵行徑直走上前,一把抓住呂序雙手,下一刻主不變成呂序的雙手死死抓住他。
那緊握的力量,就像困在地獄贖罪無盡歲月鬼魂,終於等到了上天垂憐,垂下一根蛛絲般細繩拉她離開地獄。
呂序藉著他的力量猛一下坐起來,就像是溺水被救上的人,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渾身大汗淋漓,一邊呼吸一邊警覺地看着梵行,彷彿從來不認識他一般,目光充滿了戒備。
「序兒……」
梵行輕喚一聲,心裏一陣慌亂。
從相識開始,呂序從未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他。
察覺不對勁,上官守若馬上走過來:「呂序,你覺得怎麼樣,還記得我是誰嗎?」
呂序下意識地看一眼,面上沒有任何錶情,目光空洞,彷彿整個人都掏空了,只留下一張漂亮的美人皮。
「序兒,你看着我。」
梵行把呂序的臉轉過來,讓她只能看着他問:
「我是誰?」
「……?」
呂序的大腦像是在重啟。
定定地看着梵行,好半晌后忽然緊緊抱着梵行,用沙啞的聲音道:
「你怎麼才來啊。」
南城水災那晚,呂序也問過一樣的話。
梵行愣一下趕緊回答:「抱歉,來晚了,我馬上帶你走。」
把呂序抱入懷裏,在她耳邊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
呂序伏在他懷裏低低抽泣,眼淚汗水全都蹭在梵行衣襟上,此舉也梵行長長鬆了一口氣,真害怕她把他徹底忘記。
呂頤和呂老夫人進來,就看到兩人抱在一起。
上官守若馬上回頭,把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們暫時不要出聲打擾。
母子倆相視一眼,只好在旁邊靜靜等待,看着眼前的畫面心酸,生女兒最好不好一點就是:將來都成了別人家的。
咳咳……
良久兩人還保持一個姿勢,呂頤忍不住提醒。
呂序緩緩抬起頭,汗水、眼淚混合在一起,鼻子哭得能紅,怔怔地看着自己有父親。
「本來就生得差點意思,如今更丑了。」呂頤忍不住吐槽女兒:「朱雀,還不趕緊打盆水進來,侍候小姐凈面。」
「你才丑呢嗚……」
呂序話說到一半,忽然又低低抽泣。
聞言呂頤鬆了口氣,對老夫人道:「母親,還會頂嘴,說明她已經沒事。」
上官守若伸出手……
呂序下意識地把手遞過去給他。
梵行起身讓出位置,想離開呂序卻牢牢拽住他的衣袖。
片刻後上官守若放下她的手道:「脈象平穩多了,服一劑葯,休息一晚上應該無大礙。」
呂老夫人一聽懸著的心才放下,過來叮囑道:「序兒,廣信侯府那邊你不用怕,祖母會幫你解決,你不用費神。」
「孫女才不怕他們。」呂序擠出笑容道:「就是讓祖母為孫女操心,孫女十分愧疚。」
「你平安無事最重要。」呂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呂序臉上的汗道:「祖母還要去看看你四姐姐、五姐姐他們,他們的情況雖沒你嚴重,祖母也得過去瞧瞧。」
「兩位姐姐受了驚嚇,正需要祖母安慰。」
「母親,我送你出去吧。」
呂頤抬手攙著老夫人,緩緩離開呂序的房間。
「梁兮怎麼樣?」
呂序忽然想起梁兮,她當時也在馬車裏面。
朱雀剛好端著水進來道:「給梁小姐上過葯,青鸞就親自送她回府。」
聽說梁兮已經回府,呂序才鬆了一口氣:「明天再打發人過去瞧瞧,等我好些了再請她過來玩。」
「梵先生,上官公子。」朱雀放下盆道:「小姐的衣裳都被汗打濕了,奴婢先給小姐換一身乾爽的衣裳,免得回汗着涼染上風寒。」
「朱雀說得是,序兒你先換衣裳,我改天再來看你。」
他也想多陪她一會兒,奈何天色已晚,再加上他們又無名無份,怕老夫人會有意見。
梵行抬起手晃了晃,呂序不好意思地鬆開他的衣袖道:「先生辛苦了,改天我請你去南集吃烤雞。」
「是你嘴饞想吃吧。」
梵行寵溺地捏一下她瓊鼻,跟上官守若一起走出外面。
呂序簡單地梳洗過,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靠地軟枕上休息,同時也理一下腦海里亂七八糟的信息。
「序兒,你是不是記起什麼事情?」
呂頤從外面走進來,趁著沒有外人在,試探著問女兒。
呂序深吸一口氣道:「今天皇後娘娘讓我去了一間暗室,把關在裏面的柳昭然救走。」
「是什麼樣暗室?」呂頤驚訝地問。
他沒想到皇後娘娘讓女兒進宮,竟是另有目的,肯定是暗室刺激到女兒。
呂序想一下道:「就是祥寧宮附近的一片小樹林里,有間用一整塊大石頭挖空成的暗室。」
「女兒一進暗室就有種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我曾經在裏面待過,當時我就覺得很疑惑,但急着救人便沒有多想。」
「序兒,聽爹的話,以後不要再管朝廷後宮的事情。」呂頤鄭重的提出要求道:「回頭爹也會跟皇上說,你身子不好需要卧床靜養,免去一切進宮請安等事宜。」
呂序乖巧地點點頭:「爹,方才在夢裏,女兒好像記起了一些事情,但不能確定是真是假。」
「你先說出來,爹來分析。」
呂頤一直都知道,三年前女兒雖撿回來一條命,但是又遺忘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再次面對曾經的痛苦經歷,呂序深吸一口氣道:「當年還有個人跟女兒關在一起,女兒當時剛被折磨完,迷迷糊糊聽到那個人一直在說:太后把釘子釘進皇后的耳朵里。」
「那個人只說了這一句話?」呂頤驚訝地問。
「是的,她一直在不停地重複。」呂序想一下道:「就好像是故意說給女兒聽。」
「那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呂頤小聲問,生怕打斷女兒思路。
「是女的……」呂序忽然有些興奮道:「想起來了,女兒進去救柳昭然時,為何會知道她腳上有鐐銬,因為那個人的腳上也有相同的鐐銬,還有她的脖子上也被戴上聲鎖。」
「聲鎖是什麼東西?」
「戴在脖子上,讓人發不出聲音的東西。」
呂序遺忘的記憶方才一下子湧上來,讓她剛醒時腦子裏一片凌亂,經過方才一番梳捋記憶越發清晰。m.
回想起那個東西,繼續解釋道:「聲鎖上面還有一個機關,如果用外力強行解下來的話,裏面藏的刀片會瞬間把喉嚨割破。」
「你怎麼會知道。」
「我看到了。」
呂頤深吸一口氣道:「這些不開心的的事情,說出來就不要再想。」
當年女兒才十二歲,不僅肉體上飽受折磨,就連精神上也他們也沒有放過,怪不得女兒會患上雙魂症。
觀女兒的神情應該記起不少事情,但獨獨說了這件事情,至於其它事情女兒不想提,他也沒有繼續追問,等她願意說的時候再說出來吧。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女兒沒有胃口。」
呂頤含笑道:「那就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就沒事。」
望着父親離開后,呂序馬上把被子拉上來蓋住頭,想起來此止是這一樁事,還有很多她永遠說不出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