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顧昀笙站起身,從容地對着老婦人鞠了個躬。
在藝術圈內,一般有些成就的,都會被尊稱一聲「先生」,或者「x老」,不過之前老闆娘稱呼她為先生,顧昀笙自然也跟着這樣叫了。
庄先生拿起桌上的煙斗,慢慢吸了一口。
隨後,她輕輕吐出一個煙圈,原本深邃的眼眸,在朦朧的煙霧裏,更顯得莫測。
她似乎在回憶些什麼,過了許久,才淡淡嘆了口氣:「你們膽子倒是不小。知道這件婚服是怎麼來的嗎?」
顧昀笙搖頭,卻也不疾不徐地開口:「我雖然不知道這件婚服里藏着怎樣的故事,但是我知道,這一定是您的心血之作。我看得出來,那件婚服,無論是設計還是做工,都蘊藏着很深的情感在裏面。」
「而我對我妻子的感情也很深,所以我希望可以在和她舉行婚禮的那天,讓她穿上這件富含深意與情感的婚服。讓她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老婦人忽然笑了起來,嘴角勾起一個放鬆的弧度。
但她那雙深入古井的眼眸,卻似乎並沒有沾染半分笑意。
「小夥子,你確實很會說話。不過我老婆子活了這大半輩子,也不是幾句話就能打發的。」
「不如這樣吧。」老婦人忽然指了指後院的一個水潭,慢慢開口:「我在製作這件嫁衣的時候,曾經想要在用一朵立體的金色牡丹,作為領口的盤扣,用以畫龍點睛。但是很可惜,我在完成這個牡丹盤扣,正準備將其縫在嫁衣上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則噩耗,於是那朵牡丹被我掉進了後院的水潭裏。」
「如果你真心想要這件嫁衣,那就試試能不能在這個深潭裏,將這顆盤扣撈起來。」
她嘴角始終帶着一絲笑意,目光卻沉了下去:「當然,你只能孤身下去打撈,不能用什麼挖掘機。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後院因為這些瑣事破壞了風水。」
「只要我能夠撈出那枚盤扣,您就答應將嫁衣賣給我嗎?」顧昀笙淡淡地笑着,想要討要承諾。
「阿笙,不要!」墨婉立刻出聲阻止。
「放心,我的水性很好,不會有事的。」顧昀笙開口,出聲安慰道。
「這是水性好的事嗎?」墨婉急了:「你也不看看現在多少度?你跳進水裏是想凍死嗎?」
「還有,你腹部的傷口還沒好,你這樣下去可能會感染的你知道嗎?」
「你在心疼我嗎?」顧昀笙眉眼彎彎,充滿了笑意。
「現在說什麼心疼不心疼的!」
「可是我說過,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給你的。」顧昀笙摸了摸墨婉的頭髮:「所以,這一次,我也一定會做到。」
「我不許!」墨婉眼見着自己勸不動顧昀笙,直接從後面將人緊緊抱住:「我不許你這麼做!顧昀笙,如果你非要下水去找的話,那我也跟着你一起跳下去。」
「你知揉了揉道的,我身體不好,受不得寒。到時候就算你找到盤口拿到婚服,我病倒了,你的婚禮該怎麼辦?你可要想好了!」
「婉婉……」顧昀笙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好好好,我不去。」
他轉頭,走到老婦人身邊:「抱歉,我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我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冒險。」
「不知道庄先生是否有其他方式,可以和我交換這件嫁衣的。如果您覺得這件嫁衣必須要一個牡丹盤扣的話,我讓人去打造一個,不知道可不可以?」
「哼,你以為這是一般的牡丹盤扣嗎?」老婦人不屑地看向他:「真是笑話。一個不敢為愛人冒險的男人,我有什麼理由,將這麼珍貴的嫁衣給你?」
「你們男人,一個個嘴上說着愛,卻連一點點都不肯付出!」
「不是的,庄先生!」墨婉忽然走上前,朝着老婦人鞠了一躬:「他已經為我做得足夠多了。」
「我不讓他下水,是因為他的腹部有一道傷口,這是兩個禮拜之前,我父親得了嚴重的心臟病,他為了我父親的心源,用自己的肝和那位死者家屬交換得來的。」
「他並非不肯為我冒險,也並非只是嘴上說說。」
「但是庄先生,雖然婚禮,一生可能只有一次,但如果只是為了一件嫁衣,就讓帶傷的丈夫為我跳入冰冷的泥潭裏,找所謂的盤扣。那我覺得,這並不是愛,而是作!」
「愛是相互扶持,相互包容。至於其他的,再華麗的衣服,再名貴的首飾……都不過是在這個基礎上的錦上添花。」
「但是,為了這些,我絕不會讓我心愛的人為之冒險,相反,他也不會讓我為他冒險。因為在我們彼此眼中,只有彼此才是最重要的!」
墨婉說完,一雙澄清的眼眸,就這樣直直地望向老婦人。
老婦人的表情,先是愣了一瞬,隨即唇角又一次綻放出一抹笑意:「哈哈哈,你這丫頭。看不出來,你這麼維護你的心上人。」
「這麼說,在你心裏,他是最重要的?」老婦人問道。
「是。」墨婉堅定地開口。
「那麼你呢?在你心裏,這位姑娘也是最重要的嗎?」老婦人忽然望向顧昀笙。
「那是自然。」顧昀笙堅定地點頭。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人所難。你們走吧。」老婦人揮了揮手。
「那件婚服……」顧昀笙還想開口,提出條件。
墨婉卻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別說了,昀笙,既然庄先生那麼珍愛那件婚服,這件婚服對於她來說,一定是意義非凡的。」
「它應該屬於,更加愛這件婚服的人。而我們,最愛的是彼此。」
顧昀笙望着墨婉,她的眼眸里沒有一絲不舍和眷戀,彷彿真的和她說的一樣,愛一個人,首先要做到的,是互相的扶持和包容,而非這些表面的華美與點綴。
顧昀笙緊了緊握着墨婉的手,將她的手小心地攏在懷裏:「好,媳婦說什麼就是什麼。」
「嗯。」墨婉低頭,聲音也壓得很低:「更何況,你已經給了我最好的了。」
他們牽着手,正想離開。
忽然,老婦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叫住了他們:「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