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墨婉站起身,想要問問顧昀笙,有沒有什麼需要。
結果,下一刻,顧昀笙就已經下達了逐客令:「想必你也一定很忙吧?抱歉,讓你從魔都特意趕來京城看我,等我好了,我一定請你吃飯。」
「不過現在抱歉,我有點累了,想要休息了。」
墨婉心口一窒,敏感地感覺到顧昀笙心裡的不開心。但是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既然你要休息了,那我也就不打擾了。」
壓下心底那點說不出的酸澀,墨婉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在外面聽牆角的顧家老爺子,此刻再也忍不住,猛地衝出來。
他拉住墨婉,走到顧昀笙面前,抬起拐杖,也不管顧昀笙的身體是否還很虛弱,直接打了下去!
「你這不爭氣的孫子,我讓你挽回我的孫媳婦,你倒好,幾句話就要將人趕走!你真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還不如打死算了!」
「爺爺!」墨婉立刻伸手,攔住了顧老爺子的拐杖。
因為用力過猛,她整個人都撲倒在顧昀笙懷中。
顧昀笙怕她受傷,立刻伸手,將她護在懷裡。
兩個人的姿勢,忽然變得極其曖昧起來。老爺子高高舉起的拐杖,又慢慢回歸原位。
他望著這互相保護,互相扶持的一對,嘆了口氣:「你看看你們,心底都是有對方的,為什麼就是不能好好說話呢?」
顧昀笙抱著墨婉,不服氣道:「她心底根本就沒有我,她心裡只有那個人。」
墨婉眨了眨眼,有些迷糊的開口:「哪個人?」
她不知道顧昀笙在說什麼。不是他心裡,一直都裝著墨思雨嗎?
怎麼說到她身上了?
「還有那個!」面對著她那張懵懂的,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臉,他心底,泛起一陣酸澀:「就是你跟著他跑了的那個人。你心底,心心念念想了好多年,喜歡了好多年。就連做夢,都會夢見,喊著他名字的那個『星哥哥』沈南星!」
墨婉聽到這話,更是一頭霧水。
「我怎麼可能想了南星好多年,我和他……才認識幾個月罷了。」
可是說完,她就忽然明白過來,顧昀笙說的人是誰了……她的星哥哥。
當年,她因為身體不好,曾經吃過一段時間的激素類藥物,整個人像是吹了氣的氣球一般,圓滾滾的。
而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心裡又格外在意外貌。在學校里,同學喊她小胖子,跟著外婆學習崑曲的時候,師兄師姐們都嘲笑她——這麼肥還敢來唱戲。
因為自卑,她變得越來越敏感,也越來越自閉。
那時的她,放學后都不敢和同學一起回去。只會在教室里,默默等待著所有同學都離開了,她才背著書包,一個人獨自走著。
她最喜歡去的地方,是空無人煙的後山。
她喜歡躺在草地上,感受青草的氣息,看著太陽一點點地落下。
落下的太陽真美啊,紅彤彤,圓滾滾的……可是,為什麼太陽圓滾滾的,所有人都喜歡它,自己圓滾滾的,所有人就都嘲笑她了呢?
墨婉小小的腦袋,實在是想不透。
但是她一直努力的想著,想著,想到後來,居然睡著了。
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天空黑得像是一塊被墨水染濕的布,山上沒有路燈,今夜也沒有月亮,墨婉整個人都感覺瑟瑟發抖了起來。
她朝著家的方向,奮力奔跑,卻似乎迷失了方向。
忽然,腳下一空,她整個人滑了一下,撲在地上。
心底的委屈和擦破的掌心,讓她再也綳不住,抱著膝蓋,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一顆星星狀的棒棒糖,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抬頭,看見一個好看的男孩,正皺著眉頭,站在她面前。
雖然男孩臉上是拽拽的表情,但是那顆棒棒糖散發出來的善意,卻讓從來都只有被眾人嘲笑,冷落的她心生感激。
「吃吧。」男孩的聲音很冷,卻透著關心:「別哭了。哭起來更丑了。」
墨婉心底的委屈迸發,哭得越發凶了:「你也覺得我丑嗎?我是不是真的很醜很醜?」
男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墨婉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抹不知所措的慌張。
「好了,別哭了,你不醜!」他終於還是開口,勸道:「只要你不哭,就不醜。」
「真的?」墨婉停止了哭泣,眨著眼望著他。
「嗯嗯嗯。」顧昀笙像是不耐煩地點了點頭,但是他扶起她的動作,卻格外輕柔。
「可是,所有的人都嘲笑我胖,說我是個醜八怪。」
「那是他們沒見識。」男孩哼道:「你抬頭,看天上的星星,是不是最大最胖的那顆,才最亮?」
墨婉抬頭,就看到在無數暗淡的小星星里,確實有一顆,特別的滾圓,散發著更加耀眼的光芒。
「好像真的是呢。」墨婉像是看到了最美好的事物,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所以,不許哭了。」男孩將手中的糖硬塞在了她手裡:「軟弱的人,才會被他們欺負。只要你堅強起來,他們再說什麼,都無法撼動你的內心。」
墨婉正想說什麼,遠處,忽然傳來了呼喚她的聲音。
是她的父母,見她一直不回家,所以一路找了過來。
她高興地回應著。一群人舉著手電筒,浩浩蕩蕩地跑來,宋母一把抱住她,問她怎麼在這裡。
等她回過神來,再找那個小哥哥的時候,他人已經離開了。
從那之後,墨婉便在心底,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小哥哥的樣貌,和他說的每一句話。她在心底,偷偷地叫他「星哥哥」。仟韆仦哾
而在多年之後,她第一眼看見顧昀笙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出了這個男人,就是她的星哥哥。
雖然男人身量已經串出好大一截,人也變得更加挺拔英俊,但她就是能夠在所有人中,一眼就認出他。
那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而此刻,他的「星哥哥」本人,卻在吃他自己的醋。真的是個大笨蛋!
但是,又笨得那麼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