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笙像一頭隱忍著的野獸一般,梗著脖子,下頜線綳到極致,惡狠狠地盯著墨婉。
他質問的語氣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刺入墨婉的心底。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本軟下去的身子,又不自覺地崩得筆直。
她望向顧昀笙,輕聲開口:「你說什麼?」
顧昀笙話一出口,自己便已經開始後悔。
他剛剛一瞬間,只想到她在睡夢中都會呼喚的「星哥哥」!
他像是鬼迷心竅一般,不自覺地想到她是不是要趁他出差,私下和別的男人約會!
可是此刻,他方才想到,自己並沒有告訴過墨婉他今天要出差。
更何況,她一聽到他住院的消息,第一時間趕來。不像墨思雨一般,畫著精緻的妝容,她的衣服都像是從柜子了隨意撿出來的,搭配得很是粗糙。
無論如何,她都是關心他的。
他居然會說那樣混賬的話來傷害她,真是該死!
他伸手摟著她,將她摁在懷裡,用下巴反覆摩挲著她的發頂:「抱歉。你一直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我一時想多了。」
墨婉被強摁在對方懷裡,縮著手腳,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
她確實一直不喜歡這些,但是拿在手裡,就臉紅心跳,覺得無比臊得慌。
可是為了他,為了緩和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她鼓了多大的勇氣才穿到身上,想著等他回來……
墨思雨那麼浪,她實在找不到反擊的方式,只能如此孤注一擲鋌而走險。
為了他,她面子裡子都丟了都無所謂。
可是卻換來他一句冰冷的:「這是要穿給誰看的?!」
除了他,她還能穿給誰看?
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愛過的男人啊!
顧昀笙一隻手還被吊著,力有不逮,只能反覆用完好的那隻手一遍遍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
墨婉在他懷裡,緩了好一會,才勉強忍住眼淚。
她推開他,坐起身來把外衣穿上,拉好。扣子被她扣到最上一個,腰帶也嚴嚴實實地紮上,領子也反覆確認整理。
顧昀笙沉默地看著她做這一切,沒有說一句話。
但是墨婉明顯感覺到,空氣里的氣壓越來越低。
她知道,這是他生氣,要爆發的前兆。
但是墨婉沒心思搭理,她已經夠難過了。
他總是這樣,在她決定要離開的時候,軟軟地拉住她。
又在她忍不住心軟,想要拼一把的時候,再在她心頭插上一刀。
這樣反反覆復地傷害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商海中做慣了的,叫什麼——恩威並施?還是打一棍子給個糖棗?
可是她墨婉,真的很不喜歡這樣。
喜歡就乾乾脆脆地喜歡,不喜歡,就乾乾脆脆地放手,對自己,對她,對墨思雨,都好。
「你要走了?」墨婉轉身的那一刻,顧昀笙終於忍不住開口。
墨婉點點頭:「既然你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婉婉……」他還想再說什麼。
卻聽到她冷冷的聲音:「顧昀笙,你回去之後,我們就去辦離婚手續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宛如一道驚雷。
顧昀笙猛地站起來,臉色駭人到極致。
他感覺有什麼脫離了掌控,哪怕墨婉現在就在他眼前,他覺得她在逐漸飄遠,不像以前那麼容易掌控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努力穩住自己的心緒,開口:「媽不會讓我們這麼做。」
「我去和媽說。」墨婉淡淡道。
明明剛剛穿衣服的時候,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告訴自己要堅強。
可在說出離婚那個字眼的瞬間,她的心,依舊如同被數萬把刀具絞成碎末那樣的痛苦。
她不是那種戀愛腦非要死扒著男人不放,也不是委曲求全、低聲下氣的人。
可那麼多年的感情,要割捨談何容易?
否則,驕傲如她,會在這一次次的委曲求全,任由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可不可以不要走?」他伸手,拉住她的手。
可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挽留她。
是他混賬,是他說錯話。
是他,只要一想到她心裡的人不是他,整個人就會失去理智,說出些胡言亂語。
害人害己。
墨婉沒說話,她強忍著淚,伸手,輕輕將他的手掰開。
轉身,背脊挺得筆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她生怕走快了一步,就把眼裡的淚給震下來,被他發現自己痴纏的本質——
她不想到了這個份上,自己才像個不肯放手的潑婦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求著男人別走。
忽然,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外面黑,你一個小姑娘不安全,我送送你。」
墨婉站定,卻沒有回頭:「不必,你還有傷。」
「你是我老婆,看著你安全上車,不是應該的嗎?」顧昀笙垂眸——難道,她這麼不想見他,連讓他送送都不肯了?
「不用。」她堅持拒絕。
人就是這樣,一旦心軟,有了裂縫,就很容易被侵蝕。
她不該妄想的,愛或不愛,從來都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她那麼愛他,十年的愛戀與對家庭的憧憬,全都傾注在他身上,可是所謂的深情,都不過是她的妄想,只要他一句話,就會被輕易地撕個粉碎。
放手吧,這一次,是真的放手了……
既然她決定要走,就不想再拖泥帶水,拉拉扯扯。
藕斷絲連的感情,最傷人。
墨婉想,自己這一生,總能做到不再愛他吧?就算花費一輩子的時間,只要能走出這段感情,就已經足夠了。
「婉婉,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他忽然開口:「但是你能不能,再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
墨婉猛地回頭,狠狠瞪他:「顧昀笙,你不是前天才狠心把我一個人丟在路上嗎?現在裝作一副恩愛的樣子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