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應白夜之前那殺氣騰騰的架勢有些嚇人，但這家酒肆既然身在魔沙海旁邊，來這裡的客人從來都不缺乏亡命之徒，平日裡的爭端更是不少。

  所以酒肆當中的氣氛只是稍微停滯了片刻，就恢復到了往日的狀態。

  反正和這個帶著貓臉面具的神秘傢伙結仇的人又不是他們，能隨隨便便拿出一株雪天參來當做問話的報酬，不說別的，這人家底絕對是十分豐厚的，看起來實力也不弱，不管千蛇這一次是不是踢到了鐵板上，這都不重要，反正他們只管看個樂呵就是了。

  應白夜坐在酒肆的角落裡，雪琉璃從他懷裡竄出來坐到了桌子上，兩隻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應白夜，眼裡的意思絲毫不帶隱藏的。

  應白夜眨眨眼，就算是被雪琉璃注視著，可就是一動不動。

  「你不要逼我求你。」

  雪琉璃義正言辭地說道，態度極為認真。

  「好像你求我我就會答應一樣。」

  應白夜澹澹說道。

  「你自己叫人。」

  「我有點害怕。」雪琉璃咂咂嘴，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我很少和人類打交道的。」

  身為冬雪靈貓一族最聰明的那隻貓，她素來都是生活在靈獸圈子裡的，很少進入人類社會，和人類交流。

  說實話，她能和應白夜現在這樣待在一起，若是放在幾年之前，她是萬萬不敢想的。

  「你不是跟了冰靈族那姑娘一段時間嗎？居然會害怕人類？你在和我開玩笑？」

  應白夜才不信她這鬼話。

  「拜託，她又不知道我是神獸，裝作一副沒有靈智的樣子很難嗎？再說了，我害怕的又不是人類，我害怕的是和陌生人交談。」

  好吧，居然還是只社恐貓咪。

  「其實我有點好奇。」應白夜雙手抱肩，俯視著桌子上的白貓。「以你的天賦，怎麼會被貓族推出來當那隻幽目冥紋貓的復生軀體，冬雪靈貓一族雖然在貓族當中份量不重，但好歹也不會做這樣斷絕未來的事情吧。」

  一個天驕成就一個勢力，一個天才能夠延續一個未來。

  除非是徹徹底底地昏了頭，不然的話，任誰都不會用這種近乎於自斷傳承的方式去苛待自家的天驕吧？

  是的，沒錯，說的就是你，浮屠玄。

  「切，那當然了。」雪琉璃有些得意地說道。「我可是我們族最聰明的貓，那群老傢伙才捨不得這麼做呢。」

  她在冬雪靈貓一族當中的地位就已經算是明明確確的下一任接班人了，當然不可能會有長老去提議讓她成為那幽目冥紋貓復生的軀體。

  更何況，幽目冥紋貓和他們冬雪靈貓的關係一般般，怎麼可能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我沒有和你說過嗎？」

  雪琉璃眨眨眼。「從一開始，被選中的人就不是我啊。」

  應白夜眉頭微挑，沒有開口，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說過啊。」雪琉璃用柔軟的貓爪敲了敲自己的頭，俏皮地露出了舌頭。「一開始選中的那貓，是我在冬雪靈貓一族裡面的小姐妹，她比較傻，這麼無理的要求連反對都不反對就接受了，於是我就有些看不下去，找那些老貓咪們理論了一下，結果吧，發現這件事我們冬雪靈貓一族還必須要出那麼一個人。」

  「所以，你就申請替換了她？」

  「那當然不是。」雪琉璃搖搖頭。「我在族裡什麼地位啊，那群老頭子就算是把腦子往出切一半都不可能做出這麼腦殘的決定。我是自己跑出來的。」

  這個故事其實挺簡單的。

  就是冬雪靈貓一族迫於壓力必須要出這麼一個祭品出來，結果選中的是這隻傻貓的朋友，然後這傻貓就悄悄跑出族，想了那麼一個繞彎子的計劃，然後一口吞了那隻幽目冥紋貓的靈魂，成功達成了反殺。

  整個過程倒還挺驚艷的。

  「原來你還是只有情有義的貓。」

  應白夜輕輕點頭，語氣略微感概地說道。

  「是吧？」雪琉璃眼眸彎彎。「和我做朋友，那是絕對不會吃虧的，本貓可是真的會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好貓，所以……」

  「所以！」應白夜臉上露出一抹澹澹的微笑。「想吃東西的話，今天晚上讓我研究一下你的血脈。」

  「……」

  她就知道，這狗東西一露笑就絕對沒有好心思。

  研究血脈這種事，第一次開始前的時候她還覺得沒什麼，那是相當的配合，可越研究越離譜，不把她搞到全身靈力衰竭，這傢伙根本就不會罷休。

  很累的。

  但是！

  「我答應。」

  再累，也阻止不了她對美食的熱愛。

  她的直覺一直在提醒她，這裡絕對會有好吃的。

  應白夜伸出右手，輕輕敲了敲桌面，聲音在這嘈雜的酒肆當中居然無比的清晰。

  下一秒，一道身影從酒肆深處緩緩走出，腳步有些緩慢，動作僵硬，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應白夜桌前。

  應白夜轉頭看向他。

  這人看起來年齡不小，臉上皮膚有些褶皺，雙目呆滯，動作僵硬。

  可，卻能夠正常的交流。

  「客人您要些什麼？」

  這語調又慢又僵，讓人聽著特別難受。

  但好歹，能夠正常交流。

  「來幾個特色菜，再來上一壺美酒。」

  「好。」

  這人聽完應白夜這句話之後，就又一次轉過身，朝著酒肆深處走了回去。

  「好讓人討厭的人類。」

  雪琉璃看著那人消失的背影開口說道。

  「討厭在什麼地方？」

  應白夜好奇地問道。

  一見面就能讓她討厭，難不成是皮囊不成。

  「是……氣息，沒錯，就是氣息。」雪琉璃像是再三確認了一下答桉一樣，連連點頭。「這人身上有一種讓人特別討厭的氣息。」

  她也說不上來這股氣息是什麼，又是哪裡討厭。

  總之，她一看到這個人，內心深處就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厭惡。

  「我也能感覺得到。」

  就在這個時候，應白夜心底的冰羽適時發聲。

  「確實是一種很噁心的氣息。」

  「誒~」

  應白夜眼睛微眯，看向那人消失的地方。

  要是只有雪琉璃一個人的話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連冰羽都這麼說，那恐怕這就有點問題了。

  更重要的是，這股所謂的「氣息」他是感覺不到的。

  這也就是說，這股氣息可能只會對靈獸有效，和靈獸有關。

  「是他修煉的功法靈訣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冰羽再度開口，和雪琉璃不知所以的感覺不一樣，她第一時間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功法靈訣……」

  應白夜手指輕輕點擊著桌面。

  「冰羽，你能看出他的靈力境界嗎？」

  冰羽涅槃前也是距離天至尊只有一步之遙的地至尊強者，雖然現在境界跌了，但眼力還是在的。

  分辨境界這種事，應當很容易才是。

  可這一次。

  「我看不出來。」

  冰羽語氣有些不爽地回應道。

  「這不是因為他靈力境界比我高的原因，而是在他身上裹著一層防止窺探的秘法，我破不開。」

  防止窺探，好吧，這人越發的神秘了啊。

  如果只是單純的防止窺探，衍天經的看破虛妄完全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問題就在於，應白夜是感覺不到那種「討厭」的氣息的。

  不過就算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能在魔沙海完好無損的存在著，這酒肆若是沒有什麼神秘的地方，怎麼樣也是解釋不了的。

  應白夜目光環視一周。

  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坐在這酒肆當中的這些人，靈力境界最次的都是二品至尊，眼神兇狠，靈力血腥，恐怕都是一些常年忙碌於廝殺的狠角色。

  能讓這些人心平氣和地坐在這裡飲酒，這酒肆絕不簡單。

  「客人，您點的東西。」

  僵硬的聲音在應白夜耳邊響起，應白夜調轉目光，看向了已經放在桌子上的一盤盤菜餚。

  這些菜餚聞著挺香，他一樣都沒有見到過，還真是實實在在的特色菜啊。

  雪琉璃早就按耐不住，沖向了其中的一盤靈獸肉。

  上菜的人從托著的盤子上取下一壺看起來很普通的酒水，然後就要轉身而去。

  「等等。」

  應白夜出聲叫住了他。

  這人動作遲鈍地緩緩回身，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僵硬：「還有什麼事嗎？客人。」

  「能幫我介紹一下這些都是什麼嗎？」

  不知道是夥計還是老闆的男子低頭看了一眼菜餚，然後抬頭看向了應白夜：「沙海龍魚，魔沙蝦，沒（mou）土果，黑岩海藻，紫珊瑚酒。」

  這一字一句的，就像是機械木偶一樣。

  應龍城就有一個木偶師，他的木偶長相與常人別無二致，但是說話卻無法流暢交談。

  就像是現在這樣。

  但應白夜可以確定，這不是一個靈力木偶，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的心臟在極其鮮活地跳動著，全身上下的生命力極為充沛，完全可以否決掉是人偶或者是活死人的可能。

  「辛苦你了。」

  應白夜帶著面具，所以旁人看不出他現在的表情，但是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包含笑意，他應該是在微笑吧。

  男子點了點頭，隨即以一句話都不想和應白夜多說的架勢，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酒館深處再度走了過去。

  應白夜這一次沒有叫住他。

  能正常和他交流，看來這人大概率也不是被控制了的。

  之所以表現的如此詭異，恐怕還是來自於那神秘的功法靈訣。

  「我去，你吃的是真快啊。」

  應白夜剛一回頭，就看到有一個盤子已經光得只剩下魚骨頭了。

  雪琉璃現在正在對那盤魔沙蝦下手。

  「你是一點素食都不碰啊。」

  看著雪琉璃那一幅來不及和你說話的架勢，應白夜微微掀開面具露出嘴巴，拿起快子，挑了一快子那盤黑漆漆的海藻。

  和大海當中的海藻不一樣，這黑岩海藻比較脆，舌頭觸及到海藻表面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一種輕微的粗糙，這種粗糙非但沒有影響到口感，反而讓它更加耐嚼。

  味道還算是不錯，及格分以上吧。

  這應該是這魔沙海裡面的生物，看來這也並非是一片真正的死海。

  而就在應白夜剛剛吃了一口那沒土果的時候，「哐當」一聲在應白夜的身旁重重的響起，一個身穿重裝鎧甲的男人手持一柄巨斧坐在了應白夜旁邊的桌子上。

  應白夜沒有抬頭，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吃著面前的菜餚。

  也得虧雪琉璃是個吃蝦要剝皮的貓，不然的話，恐怕應白夜連這最後一隻蝦都搶不著。

  見到自己被無視，那男人也沒有惱怒，他沉聲開口，緩緩說道：「公子並非荒漠大陸的人吧？」

  「嗯哼。」

  應白夜輕哼一聲，算是回應了。

  「我們也不是。」男人得到答桉，第一時間說道。「所以……要不要和我們抱個團，互相照應一下。」

  應白夜放下快子，轉頭看向了這個男人。

  光頭，相貌普通，眼角有一根長長的傷疤，整個人看上去有幾分凶戾，看境界，好吧，比他要高。

  「你們？」

  應白夜挑了挑眉，輕聲說道。

  男人應該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他即便是說著再溫柔的話，也是一幅冷硬的表情，他指了指身後某桌的客人。

  「我們都是從荒漠大陸外面來的，最近一段時間，荒漠大陸排外，我們這些外來人的處境並不是很好，所以才想要過來問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組個隊。」

  應白夜朝著他指著的那邊看去，桌子上人不多，五個，有人朝著他這邊看來，察覺到他的目光揮揮手打了個招呼，而有的人則是繼續吃著自己的東西，對這邊的情況置之不理，毫不關注。

  臨時的隊伍？

  「既然來了這裡，也就是說，你們對那座大殿裡的東西有著覬覦之心？」

  應白夜開門見山的問道。

  要不是那大殿的話，誰會跑這邊來啊。

  男人點點頭，沒有否定。

  應白夜不太想和這群來歷不明的人組隊。

  更何況，這些人的實力……

  應白夜的目光突然停在了那桌子上其中一人的身上，但只是停頓幾秒，就收回了目光，然後看向了男人，嘴角微微一笑。

  「好，我加入。」

  看到有趣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