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了。
天黑了。
小島上陸陸續續的點起了油燈。
黑夜中發出微弱的光。
光照在一個光頭上,似乎光頭也像燈一般。
一個中年光頭,身穿暗紅的袍子。
袍子已經舊了,但是依舊能看出紅底子。
中年光頭提著燈,到了一個小屋子。
看著依舊睡著的眉清目秀的男子,眼神有恭敬又有慈愛。
荊雲睜開眼。
看到面前的人,又微微閉上。
接著重新睜開眼。
他受傷了,傷勢很重,又落進水中。
命大才被救起來。
如今他一腦袋的頭髮又被剃光了。
似乎他真的很合適做個和尚,像是天生是個和尚一般。
此刻身上穿的也是僧袍。
在荊國被燒毀的之前那段時間,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日夜廝殺逃命,一刻都不停歇的感覺。
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看到外頭天又黑了。
屋裡點起了昏暗的蠟燭。
只點了一小支,昏暗的光淺淺的照著整個屋子。
屋子很小,其實也足夠了。
最早他跟隨師父師兄在聖廟修行的時候,生活也是很簡樸的。
只是後來到了荊國,住在皇宮裡,才有巨大的寬敞的屋子,舒適的生活條件。
此刻似乎又回到了過去一般。
當然比之前那段住在山洞的時候,又好太多了。
不用擔心隨時會死去。
至少能平平的躺著。
「外頭如何了,有消息嗎?」
中年和尚名為斷舍,他搖了搖頭。
「這裡地處熙國偏遠,距離熙城都很遠,往來的人也很少,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不過好像聽出海打漁的人說了,海上好像多了幾艘大船,就是最近才出現的。」
荊雲聽到大船,臉色有點慘白。
最早就是幾艘大船出現在荊國北原,然後船上有人下來,接著是茫茫多的船,茫茫多的人,荊國一步步被滅了。
現在他腦海里甚至想不起來荊國是怎麼樣的。
只記得那場大火。
像是天和地都被火連接起來了。
他的後背甚至都覺得火辣辣的疼,灼燒了一般。
「還有見到其他人嗎?」荊雲問道。
這些問題,幾乎每日都會問。
得到的答案似乎始終如一。
「無。」
這個島太偏僻了。
這個和尚出現在這裡也是意外。
當初聖廟主持預料到有風險,所以提前派出了一些人離去。
並沒有要求去哪裡,只是讓他們去尋找。
說遇見了,就知道尋找的是誰。
在漉山上那些僧侶找到了皇后神佑。
而斷舍找到了他們的皇上荊雲。
他們都覺得自己找到了。
斷舍在這個小島上,有點像世外桃源,很排斥外來的人。
好在他是個和尚,還懂一些醫術,被收留了下來。
然後他又撿回了他們的皇。
因為小島排外的緣故,他還是把皇打扮成一個小和尚了。
斷舍帶來了吃食。
簡單的魚湯泡飯。
最開始吃還是有些好吃的,很鮮。
但是日日都吃,聞到那股味道,就覺得想吐了。
不過為了早些好起來,荊雲還是坐起來一口一口的吃掉。
一邊吃的時候,忽然開口道:「我有一個朋友,她很討厭吃魚,以前不知道為何,現在我大概和她一樣了。」
說完,也就迅速的吃完了。
努力的把那股子腥氣壓下去。
飯後,荊雲起身走了走。
孤島上的夜空很美麗。
天空和在荊國皇宮看到的天空又有不同。
似乎天地都融為一體。
遠處能聽到海浪拍打岸邊礁石的聲音。
天空有星辰閃爍,而遠處的海面上似乎也有星辰閃爍。
斷舍的小屋在海島的高處,走出來就能看的很遠很遠。
似乎依稀能看到海的盡頭真的有船。
如果這般遠都能看到那船,那該是一艘多大的船。
……
船上。
搖晃了兩天。
那些跟婉貴妃交好的女子再也躲不住,鬧騰著要出來,還有鬧騰著想見皇上。
可是當她們走出船艙,看到無邊無際的海,視野里,只有遠處幾個小小的島,像是小黑點一樣。
她們又生出了無限驚恐。
她們這是去哪兒?
難道以後永遠要在船上嗎?
夜晚風浪大。
船搖晃的更厲害,她們當中有人已經病了,病的厲害。
才兩天似乎都換了一個人一般。
然而此刻找不到大夫。
因為船上的大夫都在那最大的船艙里。
皇上之前醒來,大概還是有點不清醒,居然自殘撞牆。
把自己撞暈了。
婉貴妃很生氣,又很心虛。
她生氣在於皇上居然一醒來就惦記著皇后,自己可是又救了他一命。
而她心虛是擔憂可能是自己用藥不合適,把皇上喂糊塗了。
皇上平日情緒激動也不至於如此這般嚴重。
一生氣居然撞牆。
把自己結結實實的撞暈了,頭上似乎都撞出血來。
一群大夫圍著皇上看,焦急的等待皇上醒來。
他們都是宮中醫術不錯的大夫,後宮其他女子沒有帶上來多少,但是御醫卻都被婉貴妃帶來了,主要是預備著將來她生產用的。
畢竟女子生產很是危險,總是有備無患。
皇上撞暈了自己。
大夫又不敢給皇上施針,也不敢硬給昏迷的皇上灌藥。
只能等著皇上醒來。
皇上應該是撞暈的。
而且這些御醫世代服侍熙國皇室,對於熙國皇室短命的事迹都是心中有數的。
總讓他們戰戰兢兢。
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事。
按說熙皇還這麼年輕,應該不會有事的。
可是意外誰也說不清。
他們不敢碰熙皇,只能等著他醒過來。
太陽落山,風浪大了,船舶搖擺,也有一些御醫不是很適應,臉色也是蒼白的。
婉貴妃吃著一碗燕窩,小口小口的,船艙里燭火明亮,她有些嫌棄的看著碗里的燕窩,居然有黑色的細絨毛。
一定是那些幹活的宮女太監不細心。
裡面的黑毛都沒有去掉。
不過此刻,她也不好挑剔。
她還是要以孩子為好,儘管覺得燕窩和那銀耳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覺得髒了一些,她還是堅持著喝著。
她挑剔著碗里的東西,依舊喝著。
這時候床上的熙皇睜開眼。
頭很疼。
頭疼欲裂。
腦海中一幅一幅的畫面閃過……
落水,鄉村生活,逃難,成婚……佑哥……
佑哥穿著甲衣從戰場歸來,他牽著一個女子,沒有迎上去。
佑哥的腳受傷了。
佑哥離開了皇宮,去了書院教書。
他沒有挽留。
他告訴佑哥會等她回來,他眼睜睜的看著佑哥穿著鐵甲去殺敵……
漉山一片火光……
他……
他醒了,他淚流滿面。
看到床頭婉貴妃在矜持的吃著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