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裡。
今夜有點冷清。
走了兩個及笄的公主,一下子安靜了。
平日里,伊仁公主殿里的宮女太監是宮裡最活潑的一群人。
走到哪都帶風,還喜歡咬文嚼字。
說話也最響。
當然容貌也是很出挑的。
公主選人都喜歡選容貌周正漂亮的。
公主殿里隨便一個人拿到外頭,一定都是很不錯的人才。
公主地位尊貴,這些宮女脾氣氣性也比別人大,爭吵的事情時有發生。
可是公主才走了一天,整個皇宮就安靜下來。
像是沒有活人一般。
宮女太監走路步伐輕輕的,生怕引起什麼響動,惹主子不高興。
李平安白日去御林苑騎馬了。
自從跟姐姐學會騎馬之後,他自己偶爾也會去。
當然,身邊是有護衛跟著的。
申皇瑥雖然不喜歡大兒子,可是該有的照料也不會少。
李平安騎在馬背上,感受馬背的顛簸,還是很害怕。
他沒有去送姐姐。
他實際非常捨不得。他不想神佑姐姐離開。
他覺得上天太不公平。
為何好人都要離開,並沒有得到好的待遇。
神佑姐姐明明是真正的公主,卻在宮中沒有住幾天,就走了。
他白日騎馬,晚上很累了,卻還是沒有睡著。
往常,他盡量都自己睡了。
畢竟他已經超過五歲了,是個大人了,不應該再賴著洛姨睡覺。
可是今晚,他還是想和洛姨一起睡。
夜很寧靜,尤其是皇宮的夜。
今晚,沒有神佑搗蛋,連洛妃這裡,也是極其安靜。
李平安躺著,很晚了,還大大的睜著眼。
「姨姨,你想姐姐嗎?我有點想她,我不想她走,想她陪著我,陪我騎馬,陪我吃飯,陪我讀書,陪我玩耍。」李平安稚嫩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
很脆很孤單。
洛妃抱著他,拍著他的後背道:「長大了,總是會要有離別,姨姨很想神佑,但是也不能一輩子陪著她,神佑很好,到哪兒都會很好,我不擔心她。」
李平安似懂非懂。
在洛妃的拍打下,慢慢的閉上眼,發出輕輕的呼聲。
而小昭后以風寒怕傳染給申皇唯有,把探望她的申皇攔在了外頭。
申皇最終還是去了盧妃那裡。
雖說眾臣子要擁立李南國讓申皇很是不爽,可是申皇很喜歡盧妃的脾氣,安安靜靜,柔美乾淨。
年紀大了,好像受不起折騰,像洛妃這樣熱烈的女子,申皇都有點招架不住了。
而且神佑走了,申皇有些心虛,不敢去見洛妃。
申皇喜歡盧妃這樣。
而且那首愛蓮說,簡直就是盧妃的真實寫照。
李南國實際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孩,申皇氣也撒不到他頭上,看到他流著口水跑來和自己逗趣,很快就消氣了。
不敢想兩個女兒離開的場景。
也不敢喝醉,喝醉了再醒來太痛苦。
夜深,申皇瑥,在盧妃的住處,吃著暖鍋,逗著小皇子李南國,屋子裡透出一股子暖意,盧妃臉上笑容也暖暖的,讓人看了就心情好。
撫平了申皇的不安和愧疚。
小昭后讓啞女阿榮給換了葯,她不信任申國的御醫,用的是她們蝠部落的止血生肌的葯。
傷口似乎漸漸好起來,但是一定會留下疤痕。
至少有銅錢大小。
換藥的時候還是有血水滲透出來,可是小昭后連悶哼一聲都沒有。
她受的傷,要十倍百倍讓人賠回來。
她表情沉著,甚至有點享受痛苦。
尤其是啞女阿榮的手碰到她傷口的時候,她的眼裡溢出了淚水,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
放暗箭的人終究沒有抓到。
夜幕卻更深了。
公主隨行的宮女太監們,有的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因為擔心混亂,也沒有說。
總是要把第一晚熬過去再說。
神佑沒有換衣服,但是凈手了,因為要照顧哥哥,擔心自己手臟,會讓傷口嚴重。
馬車上。
哥哥半仰躺著,馬車沒有動,外頭也沒有風,因為發生了事故,所以讓大家早早安營紮寨休息,以免引起混亂讓有心人有機可乘。
剛剛那箭那麼近,所以說不定兇手並沒有跑,跑的只是障眼法,也有可能兇手就在人群中。
當然一切都是一種猜測。
神佑看著哥哥面色愈發慘白。
此刻沒有外人,她才整個人鬆懈下來,靠著馬車璧,手卻緊緊的抓著哥哥的手。
她從小就是哥哥照顧長大的,已經習慣了哥哥的存在,甚至沒有想過,若是哥哥不在了,那會是如何的一種生活。
不敢想。
剛剛猛的這樣一想,神佑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真的。
她才發現,就算是當年進宮去救娘親,都是另外一種感覺。
雖然藍曦皇后是她的親生母親,可是畢竟是沒有朝夕相處的。
感情是相處出來的。
哪怕親生父母也是如此。
神佑在剛剛那一刻,實際是極其慌張的。
只是她的性子,越慌張反而看著越沉穩,也許是反應慢,也許是習慣使然。
所以那一刻,她反而像是什麼事都沒有一樣,親自施救,手都沒有發抖。
可是此刻,她靠在馬車璧里,只覺得全身的精力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她不敢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哥哥,那將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她還能走下去嗎?
能走多遠?
她以前很少思考,因為萬事都有哥哥幫她處理好,若是沒有哥哥呢?
神佑的手緊緊的抓著哥哥的手,滿手心的汗,卻溫暖不了哥哥。
偏心之症是她隨口胡說的,她才發現,她有說謊的天賦,一點沒有磕絆,說的像真的一樣。
哥哥若是沒有醒過來,就會永遠睡過去了。
她知道。
在蠻荒白骨山上,見過這種受傷死去的人,中還是無毒的箭。
神佑靠著累了,緩緩的躺下。
她側著身子,躺在了哥哥身邊,望著哥哥。
她想,若是哥哥真的走了,她會怎麼辦?
她會回申國,她會為哥哥報仇,她要殺人,殺人償命。
殺一個人不夠,沒有人能抵得過她哥哥。
那是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哥哥。
她要殺很多人。
她真的可以殺人。
她不介意殺人。
神佑滿眼殺意。
若是皇子云此刻在神佑身邊,就會看到,這個女孩,此刻身上,火焰滔天。
熊熊烈火,能燒死一切,包括她自己。
她是一個身在深淵中卻一直有陽光照耀著的人。
鹿哥就是她生命的陽光。
如果會發光的太陽都不存在了,深淵,就只剩下黑暗了。
她卷著身子,緊緊的握著哥哥的手。
地毯很涼。
哥哥的手更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