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從面前一個個怒罵的人臉上掃過,平時異常熟悉的人,此時看着卻如此的冷漠。
見群情如潮,她知道今日之事,定然是躲不過去了,脆聲道:「諸位叔叔嬸嬸,蘇氏自知不該求大家,但還請再給我們母子一晚時間,明日如果恆兒還不好轉,我便帶着他隨我一同離開。」
「絕不給叔叔嬸嬸們添麻煩。」
村長聽后,心中略一思量,此時已經接近子時,若是將她們母子趕出村,很有可能不是進了狼腹就是進了虎肚。
無疑是斷人活路。
心裏一軟,正準備答應。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斥罵:「誰知道你晚上會不會故意去散佈瘟疫,現在就滾出村去。」
一旦有人帶頭,自然就有人跟着起鬨,罵聲滾滾,將村長的話壓在嘴裏,怎麼也說不出來。
「那你就帶着孩子走吧,給你一個時辰收拾東西,然後離開桃源村。」
村民怨念如山洪爆發,村長也不敢答應,只能給蘇氏一個時辰的時間。
「好,好的很。」
「我在這裏感謝叔叔嬸嬸。」
「若是有機會,定要好好報答。」
蘇氏聲音冷如寒冰,心中如墜無間地獄,實在是沒有想到,這些平時日日相見的人,此時卻如此絕情。
說完,她轉身回屋,將家中貴重的東西收拾整齊,裝了一些乾糧在身上,便背上還在昏迷中的恆兒,向村外走去。
剛剛走出村子,便看到自家房子的位置處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一個時辰后,蘇氏在村外三里的一處樹屋處停了下來。
這是以前村裏的獵戶修的歇腳地方,她知道晚上外面危險太多,所以便準備在這裏帶着孩子歇一歇。
「娘......」
恆兒一路顛簸,此時似乎醒來了。
「恆兒,你醒來了。」
蘇氏俏臉上滿是驚喜,之前恆兒一直昏迷不醒,她以為他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娘,我感覺自己好像好一些了,不像之前那麼難受了。」
恆兒從蘇氏背上下來,要自己走路。
「真的?」
蘇氏聽到后,臉上驚喜無比,伸手在恆兒額頭上摸了一把,似乎沒有那麼燙了。
再一看恆兒的身上,那些紅色斑點似乎已經乾燥結痂。
「恆兒,你真的好了。」
蘇氏高興的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心中開心不已。
「他當然好了,因為他根本就沒得天花。」
「不過是水痘而已!」
就在此時,一道陰冷的聲音在樹屋外響起。
「是誰?」
蘇氏心頭一凜,轉身看去,只見樹屋門外,走進一道身影。
這人滿臉麻子,長的鳶肩豺目,穿着綠色短衫。
「是你!」
蘇氏將恆兒護在身後,緊張的盯着來人。
來人是田大夫的兒子,田七。
從小因為得病落下病根,滿臉麻子,面目可憎,一直沒有娶到妻子。
曾經想要將蘇氏娶進門,被她嚴詞拒絕。
之前在她家門外率先起鬨的人,也是此人。
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這裏,只怕心懷不軌。
「蘇氏,以前給過你機會,你不願意嫁給我。」
「到了這裏,我看你怎麼逃?」
田七一臉陰笑,搓着手走上前來。
「你不要過來!」
蘇氏嚇得帶着恆兒連連後退,情知不妙。
「你這個壞蛋,欺負我娘!」
恆兒卻不知道情況,掙脫了蘇氏的手,向著田七一頭撞了過去。
「滾!」
田七一腳將恆兒踢到一邊,接着又是兩腳補上。
小小的孩子,剛剛病癒,身體虛弱,頓時便沒了聲息。
「恆兒......」
蘇氏撲上去要保護孩子,卻被田七一把抓住,按倒在地上。
「嘿嘿,今夜你就從了我吧。」
「為了讓大家都以為這小兔崽子得了天花,我可是廢了不少功夫。」
田七陰笑連連,欺身而上,只是隨手一抓,便將蘇氏的衣服一角扯了下來。
剎那間,春光乍現,蘇氏的香肩暴露在空氣中,粉嫩白膩。
看他的身手,居然勉強進入了武道九品,欺負一名弱女子,正是老鷹抓小雞,手到擒來。
「叮鈴鈴......」
就在他準備扯下蘇氏的衣服時,耳邊傳來一陣詭異的鈴鐺聲,緊接着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是有人雙腳跳着上樓。
「誰?」
田七剛剛扯下蘇氏最後一塊遮羞布,滿室生香,卻顧不上吃掉她,轉頭向門外看去。
「呼!」
一陣陰風吹來,一名臉色蒼白,渾身長滿綠毛的男子突然出現在門口,身體僵直,雙手前伸,一言不發。
「你是何人?」
田七警覺的站起身子,將褲子提了起來,隨手抓起屋內的一把砍柴刀。
綠毛男子還是一語不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中全是眼白,沒有一絲黑色。
「說話!」
田七對上綠毛男子的眼睛,頓時感覺毛骨悚然,怒吼一聲,九品武夫全力爆發,柴刀砍下,聲勢極為驚人。
破空聲襲來,綠毛男子一動不動,任由柴刀砍落。
田七眼中露出一絲喜色,便是八品修士,也不敢任由自己隨意砍下。
更不要說,這裏窮鄉僻壤,八品武夫,十多年都沒有見到了。
噗!
柴刀砍在綠毛男子肩部,發出一道如中敗革的聲音,似乎砍的不是人的身體,而是砍到了一堆破布之中。
綠毛男子還是一動不動,被砍中的地方,也沒有鮮血流出,彷彿柴刀砍中的便不是他的身體。
田七心頭頓感不妙,抽刀迴轉,正要當頭砍下。
「刺啦!」
綠毛男子突然向前一跳,雙手如同利刃一般,筆直的插入了田七的喉管。
頓時鮮血如注,噴涌而出。
「呃......」
田七喉嚨中發出一道意味難明的聲音,身體抽搐了兩下,頓時一命嗚呼。
「吼!」
那綠毛男子見到血液,明明毫無表情的眼白中,居然露出一絲渴望,發出一道野獸般的嘶叫聲,兩顆三寸長的獠牙露了出來。
接着便撲上前去,獠牙插入了田七的喉嚨之中,隨着綠毛男子嘴唇的抽動,田七的屍體漸漸變得乾癟起來。
「恆兒,恆兒......」
蘇氏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發生的一切,在田七轉身的時候,她隨便扯了兩塊破布蓋住羞處,便已經撲向倒在一旁人事不知的孩子。
但是無論她如何呼喚,身體漸漸冰涼的恆兒,卻再也醒不來了。
「恆兒......」
蘇氏的臉上滿是悲苦,搖晃着懷中的孩子,似乎是想要將他搖醒,可又怎麼可能。
直到聽到身後傳來那道野獸般的嘶吼,心死欲焚的蘇氏,此時才將注意力稍微分過去了一點。
「好......咬的好!」
見到綠毛男子撲在田七身上,不斷吸食血液的詭異畫面,蘇氏絲毫不覺得害怕,白皙的臉上甚至還露出一絲快意。
將懷中的孩子放下,蘇氏如同瘋虎一般沖了上去,抱着田七的屍體也是一陣撕咬,生生的從屍體上撕下了幾塊血肉。
「吼!」
綠毛男子見到自己的血肉被搶,口中發出一聲嘶吼,警告意味明顯。
蘇氏恍若未聞,自孩子死後,她便也已經心死,便是被這綠毛男子咬死,剛好與恆兒同赴黃泉。
見蘇氏對自己的警告視若無睹,綠毛男子感覺自己受到了挑釁,雙手如鋼爪一般,向下直直插去。
「住手!」
又是一陣鈴鐺聲響起,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的老道從門外走了進來。
隨着黑袍老道進來,綠毛男子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呆立在一旁。
「蘇氏,你可想報仇?」
黑袍老道看着蘇氏遮掩不住春光的嬌軀,眼中閃過一絲渴望,很快又壓了下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待到蘇氏上鈎,這具軀體,還不是予取予求。
蘇氏聽到老道的聲音,抬頭看向老道,口上掛着一縷田七的血肉,眼中滿是一片死寂:「報什麼仇?」
「自然是孩兒被殺,家中被毀之仇。」
「你這孩兒本就是被田七與他父親所害,如今田七死了,他父親豈能逃脫?」
黑袍老道循循善誘:「還有那桃源村眾人,每個人都是將你們母子趕走的元兇,豈能讓他們好好的活在世上?」
蘇氏聽到此言,美眸中閃過一絲生氣:「你能幫我報仇?」
一見她問出此言,黑袍老道便知道她已經上鈎,笑吟吟的道:「自然是可以的。」
「你也看到了,我這具綠僵的強大,便是將桃源村屠村,也並不難。」
「綠僵......你是何人?」
蘇氏聽到黑袍老道提起那綠毛男子,被悲傷沖的有些麻木的腦袋,恢復了一絲清明,疑惑問道。
「貧道乃是邪屍門長老,三目道人。」
「蘇氏,你想不想報仇,若是不想,老道轉身就走。」
黑袍老道似乎失去了耐心,便準備離開。
蘇氏見狀,忙開口道:「三目道長,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你但說無妨。」
「小女子想報仇,但是不想假他人之手,想讓這孩子親手報仇。」
「若是道長能答應小女子的請求,無論道長提出任何要求,小女子都可以答應。」
蘇氏的美眸中,此時只有冷厲仇恨的光芒,雙手輕輕一抖,將嬌軀之上殘破的衣物抖落,露出婦人凝如滑脂,水嫩多汁的肌膚。
三目道人目中閃過一絲掙扎,最後沙啞著嗓子,緩緩開口:「我有辦法幫你。」
「但我有一個要求.......」
七日後的夜裏,蘇氏面無表情站在桃源村口,身旁是本來已經死去,臉色蒼白的恆兒。
只見她手持鈴鐺,輕輕一搖,恆兒便一蹦一跳的進了桃源村。
片刻之後,哀嚎遍野,桃源村三十餘口,全部死去。
尤其是田大夫,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
唯獨村長一家,秋毫未犯。
......
當日夜裏,三目道人起壇施法,將心愿已了的蘇氏也煉成了一具殭屍。
從這一天起,南疆少了一個桃源村,邪屍門多了一對凶名赫赫的母子殭屍。
因為母子殭屍煞氣極重,短短時間,母子殭屍便由紫僵升到了飛僵。
直到三年後,三目道人率眾偷襲南疆官衙,卻被大玄三品高手埋伏,母子殭屍被滅。
殭屍煞丹被取出,送往長生殿。
三目道人被活捉,母子殭屍的來歷這才被人得知。
母子殭屍極難練就,修為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母子必須都是極陰之體,還要母子連心,自願被練成殭屍,如此才能成功。
三目道人遊歷南疆,總算在桃源村發現了蘇氏母子,正是極陰之體。
後來又發現了對蘇氏垂涎欲滴的田七,正在計劃對付蘇氏母子,便守株待兔,靜待蘇氏母子被害,他才悍然出手。
......
獲得獎勵,地煞七十二術:屍解。
何平安神魂回到體內,雖然獲得了獎勵,心中卻無半點欣喜。
這對母子殭屍之事,讓他不由感慨萬千。
本來瘟疫只是天災,禍及不到桃源村。
卻因為田七父子的一己私慾,硬生生變成了人禍。
田七仗着父親田大夫乃是村裏唯一的大夫,故意欺騙眾人,恆兒乃是患了天花。
因為天花與水痘,在發病初期,極為相似,所以大多數人根本分不清。
而桃源村就田大夫一人,所以他便是權威,只要他說是天花,根本沒有人分辨的出來......
他在畫面中還發現,南疆似乎蟄伏着一個異常邪惡強大的存在,令人不寒而慄。
便是何平安目前的修為,也不敢說必然能夠將這股力穩穩壓制。
而瘟疫的傳染源頭,似乎也是來自這股力量。
必須抓緊時間繼續提升修為,待到有必勝把握之時,便赴一趟南疆,將這股力量除去。
瘟疫肆虐,死人無數,更甚於嘉明帝。
由此也可以看出,天下大勢離亂浩蕩,小民捲入其中,動輒磨為齏粉。
天下雖大,卻沒有能夠獨善其身的桃源村!
「唉......」
何平安長嘆一聲,將意識從分身收回,分身立刻化為生機斷絕之像。
待到明日監察校尉前來,自然便會發現這具分身身死,上報煉藥司帶走。
自己也不能再如以前想着躺平,必須要加快速度,將修為提升起來,儘快達到一萬年修為。
意識回到草部,何平安發現楊慶正在看今日的邸報。
神識隨意掃了一眼,其中一個消息吸引了何平安的注意。
戶部給事中劉定諫言,東市暴亂始於南疆蠱修,忠勤伯趙括鎮守南疆不力,請永春侯吳良重回南疆,主持大局。
何平安看到這條諫言,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隱隱像是抓住了什麼。
半個時辰后。
一道虛影,在永春侯府外短暫停留片刻,便消失不見。
過了一刻鐘,吳楊氏穿着黃色羅裙,急匆匆的出了門,來到西市一名丰神俊朗的儒生攤位處。
「代寫訟狀,替人伸冤,這位夫人,你可是要寫訟狀?」
何平安看着面前吳楊氏水靈的身段,笑着問道。
「是啊!」
吳楊氏假裝高聲應道,接着低聲發問:「你少在那裏裝蒜,傳訊找我過來,到底為了何事?」
「哦,寫訴狀啊,一文錢!」
何平安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話,反而將手伸了出去,示意她先付錢。
「沒有一文錢,只有銀子!」
吳楊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元寶,滑膩的玉手將還帶着體溫的銀子塞入何平安手中。
「現在可以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