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

兗州長生殿。

「轟！」

長生殿衛所千戶夏恩元一拳轟在峭壁之上，將山體轟出一道深不可測的大洞。

他在兗州長生殿衛所已經困頓十年，日日苦修，只待有朝一日從武道四品突破武道三品，便可以回到玄陽京城，與住在京城的妻兒團聚。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嗖……」

一道紅色靈光從天邊劃過，發出凄厲的聲音，落入他的手中。

是一枚傳訊玉簡。

夏恩元心神沉入其中，是京中十五歲兒子來信。

信中稱，近日京中有傳言，稱他借在長生殿任職之便，吃拿卡要，貪墨了一枚千年丹陽果。

恐近日長生殿校尉就要上門拿人，問其對策。

夏恩元眉頭皺了起來，自己的確有一枚千年丹陽果，不過此果並不是來自長生殿。

而是百年前，家中一位武道二品的長輩高人，遊歷外域之時，無意中摘得，作為傳家寶。

那位長輩隕落前，稱若是有人達到三品修為，突破二品時，便可借用千年丹陽果一舉突破。

所以便一直傳到了夏恩元這一代。

千年丹陽果，乃是突破二品修為時，最好的靈材。

也是萬靈榜之上排名前百的至陽之物。

他本打算，自己若是三年內無法突破武道三品，便破例服下千年丹陽果，衝進武道三品。

到了這時，他便陷入了兩難之境。

獻出千年丹陽果，也許能逃得性命，但自己突破武道三品的希望就又破滅了。

他已經在武道四品困頓十餘年，實在是不想再等了。

可若是不獻出千年丹陽果，只怕自己性命不保，家中妻兒也難逃一死。

「吼......」

夏恩元怒吼一聲，一拳又轟在遠處的山壁之上，直接將百丈山壁轟碎。

發泄完心中的怒火，還是要面對眼前的困境。

他決定冒險進京，當面去指揮使大人面前陳清事實。

再不濟，親手將千年丹陽果交給指揮使大人，或許還能獲得一些好處。

五日之後，當他回到京城，卻得知家中妻兒已經鋃鐺入獄。

他夏恩元便想去長生殿陳清事實，還未見到指揮使大人，就被一名護龍衛的三品道門修士，兩名同階修士圍捕，當場廢除修為，關入大獄。

一朝之間，從兗州長生殿千戶，淪為階下囚。

直到秦中喜來到獄中，他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有的一切，都是嘉明帝指使的。

嘉明帝麾下，有一支特殊的修士隊伍，名喚護龍衛，職責乃是保護嘉明帝、皇室血脈及監察天下。

早在一年前的正旦佳節，夏恩元回京省親，醉酒後與家人閑聊，無意間說漏了嘴，便被護龍衛的修士探聽到了。

要知道，在萬靈榜公佈后不久，嘉明帝趙晟便曾昭告天下。

若身為大玄官員，身懷萬靈榜前百之物，拒不主動繳納者，便是懷有不臣之心。

當殺無赦！

不過大多數官員並沒有將此令當回事，只是將家中的靈材藏在深處，不再顯露於人前。

嘉明帝得知夏恩元懷有千年丹陽果后，便向長生殿指揮使趙仲傳令，殺掉夏恩元，將千年丹陽果收繳。

這個消息被秦中喜得知，他與夏恩元關係莫逆，不忍他就此身死道消，所以才假裝無意間將消息透露給夏恩元之子。

其實他的本意，是讓夏恩元速速交出千年丹陽果，或許可以保住一命。

可惜，夏恩元沒有理解他的深意，反而趕赴京城意圖澄清。

當嘉明帝得知夏恩元要來京城澄清此事後，便立刻派人將他攔下抓入天牢。

何平安想到這裏，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這夏恩元在此事處理上，實在過於幼稚。

嘉明帝是不知道你沒問題？

他要的是千年丹陽果！

反而你回到京城，卻讓嘉明帝有些難受。

讓你澄清了，那不是證明我堂堂大玄之主，一國之君，卻貪圖你的千年丹陽果。

我還要不要臉皮了？

......

大牢之中，夏恩元自知難逃一死，便求秦中喜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家人的性命。

秦中喜一口答應。

按照他的判斷，主犯夏恩元雖然必死，但作為從犯的家人，本就不知情，按照大玄律，該判以流放。

只要他再活動一二，便能將夏恩元的家人保下。

他們卻低估了嘉明帝為了長生所下的決心。

三日後，夏恩元一家五口全部被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包括剛滿一歲的小女兒，正是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的時候。

夏恩元欲哭無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滿腔的憤怒，全部化作對嘉明帝、長生殿的仇恨，然後血濺午門。

那一日，狂風呼嘯。

本來已經進入初春的玄陽城，整整下了三日的大雪。

此事過後，一時間天下震動，嘉明帝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那一年間，上交的靈材幾乎要讓長生殿藥物司癱瘓……

嘉明帝已經掌握了帝王之術的精髓，靈材煉成的丹藥，少部分會作為獎勵，發放到他認可的官員手上。

反而讓得到恩惠的官員對他感恩戴德。

直到夏恩元死後半個月，有人來到玄陽城外亂葬崗，利用夏恩元的屍首招魂，將他充滿怨念的魂魄從幽冥之中招回了人世間。

從此之後，他便日夜修行鬼道，生食人魂，直到去年，終於突破三品鬼修。

這才回到兗州，偷襲兗州長生殿運送靈物的校尉，吸食校尉氣血，為自己的滅門之仇先收一點利息。

可惜遇到何平安.......

這也便是他為何如此熟悉兗州長生殿向玄陽送葯時間規律的原因，

何平安心中暗嘆，這正是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若是夏恩元沒有千年丹陽果，或者聽懂了秦中喜的暗示，及時將千年丹陽果交出，或許能逃出一線生機。

再或者，自己若是夏恩元，便直接將千年丹陽果吃掉，突破武道三品。

便是嘉明帝要動自己，也要稍微掂量一下。

好歹也是一名上三品的修士。

更重要的是，大動干戈也於事無補，因為千年丹陽果已經沒了，就是把夏恩元滅門，丹陽果也回不來了。

可惜夏恩元雖然在官場混跡多年，為人卻有些過於呆板，選擇了一種最愚蠢的方式，去澄清自己。

如此一來，更不可能讓他活着離開京城。

當然，這並不是說何平安覺得嘉明帝做的是對的。

相反，經過在試藥司十年間，易丹閣中所看到的畫面，大玄多地飢荒、瘟疫、叛亂，嘉明帝卻一心煉丹，視而不見。

愧為一國之君。

但你要說他是昏君吧，只要涉及到靈材、臉面之事，他又精明的不得了。

夏恩元就是個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