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沒有錯嗎？」何平安目光一轉，再次看向法明。

法明陰魂本就面色蒼白，此時聽到樹妖姥姥的話，渾身陰氣不斷翻滾，竟似要直接散去。

何平安揮手打出一道法力，幫助法明穩定陰魂，許久之後，魂體終於穩固了下來。

「貧僧錯了，貧僧全都錯了！」

法明面色暗然，雙眼之中，居然流出了兩滴渾濁的淚水。

只是他沒有實體，這眼淚，也不過是陰氣所化，還未落在地上，便已經消失不見。

他嘴角抽搐了幾下，沉默許久，這才緩緩說道：「貧僧遭妖人蒙蔽，屠戮人族，罪該萬死，求武聖前輩成全！」

話音落下，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凶神惡煞的樣子，神情之中，已經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死......你死了，這些人族，便能復活了？」

何平安大袖一揮，便有數百名陰魂被他攝了過來。

這些陰魂，都是當年慘死在黃袍山，法明手下的人族。

其中數十人，身著僧袍，正是當年法明所收的弟子。

他們看到法明，卻沒有意料中的憤怒，反而神情激動，雙眼含淚。

法明見到這些人，卻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趴在地上向這些陰魂不斷叩頭，後悔之情，溢於言表。

這些陰魂見到此景，身形閃動間便撲到了法明身旁，聯手將他扶了起來：「師傅，你這是做什麼？」

「師傅......對不起你們！」

法明看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臉，心中更是慚愧不已，不斷懺悔道。

當年自己，為何會鬼迷心竅，那麼輕易，便被樹妖姥姥迷惑。

自己墮落也就算了，還害了這麼多人。

「師傅，你沒有對不起我們！」

其中一名身著僧袍的弟子站了出來，當年他最先皈依法明，與法明的感情也最為深厚，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沒有師傅，我們早就葬送在妖族的口中，哪裡能像在黃袍山上，不用東躲XZ，堂堂正正的活上十年！」

「對啊，師傅，你不知道，那十年，是我們，活得最自在，最幸福的十年！」

剩餘的陰魂，紛紛附和道，臉上帶著回憶的光芒。

對於他們來說，黃袍山的十年，的確比之在妖族的統治下東躲XZ，要好太多了。

每個人都有飯吃，每個人都可以娶妻生子，人與人之間，都是平等的。

況且，便是法明不殺他們，沒有了法明的保護，他們在妖族地域之中，肯定難逃一死。

「貧僧不配做你們的師傅啊.......」

聽到這些陰魂如此說，法明卻愈發自責，若非因為自己太過自負，以為能夠突破超脫境，豈會有此等事情發生。

「好了，你們先退下......」

何平安大袖一揮，數百陰魂身不由己，已經從原地消失，重新回到了酆都城中。

接著何平安目光一轉，眼神陡然變得銳利了起來，聲音如晨鐘暮鼓一般在法明魂體中響起：「你剛才說你錯了，你可知自己錯在哪裡？」

法明痴痴的說道：「我全錯了，我全都錯了......」

「我不該自負，不該試圖用血肉去感化蠍妖王......」

「我更不該託大，到槐樹之下接受樹妖的治療.......」

「最不該的，便是在黃袍山上，破了殺戒，一發不可收拾......」

法明盤坐在地，長宣佛號，過往的畫面，一點點流過心頭。

聽完他的懺悔，何平安卻搖了搖頭道：「你說錯了！」

法明詫異抬頭，看向何平安道：「求前輩指點迷津。」

何平安看著下方的酆都城，開口說道：「你最錯的一點，便是小看了妖族與生俱來的殘忍和嗜血。」

「不該試圖去度化妖族。」

「尤其是以人肉為食的妖族，豈是如此容易，便能改變的？」

「人妖不兩立，不是一句空話。」

聽到何平安的話，法明迷茫了，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可是佛祖有言，眾生皆可度......」

「呵呵，好一句眾生皆可度！」

聽到此言，何平安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譏笑道：「那為何，天下還沒有變成佛門的天下？」

「為何妖族妖帝，道門道祖，沒有變成佛門弟子？」

「簡直可笑至極！」

法明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但心中卻似有一種信念，開始動搖了起來。

何平安接著說道：「在貧道看來，所謂的度化，不過都是無稽之談，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以實力為根基，無論是度化還是鎮壓，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法明，你可明白？」

法明面色劇變，他出生以來，便接受佛門的教育，如今何平安所言，竟是將他心底對於佛門，對於度化的理解，全然掀翻。

但似乎，居然還有那麼一些道理......

「多謝前輩點化，貧僧受教了！」

法明雙手合十，對著何平安施禮道。

何平安滿意的點點頭，他從法明的眼神中，看到了法明心中已經對於佛門的教義，有了不少疑惑。

只要這枚種子種下，將來，遲早便會發芽。

「法明，你殺人無數，罪大惡極，本來按照貧道的手段，是要將你當場斬殺，神魂俱滅。」

「但你當年乃是受人蒙蔽，如今幡然悔悟，貧道便將你打入幽冥，因果輪迴，自有天意！」

何平安話音落下，接著大袖一揮，不等法明拒絕，一股狂風吹來，法明陰魂身不由己，已經被帶出了人書世界。

九幽之下，一道古樸大門緩緩打開，法明還來不及站穩，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了幽冥通道之中。

......

幽冥。

輪迴城。

陰風呼嘯，灰雲彌天。

一處高台之上，一名身披金黃袈裟的老年僧人，頭戴毗盧冠，一手持錫杖，一手持念珠，正盤坐其上。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老年僧人陡然睜開雙眼，身上佛光普照，手中念珠在佛光的照耀下，放射出萬丈光芒，隨即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見。

十息過後，金色念珠包裹著一道身影，落在了老年僧人旁邊。

「法明，你終於來了。」

老年僧人看著金色念珠中那道懵懂的身影，古井無波的臉上，似乎也閃過了一絲欣喜。

「師傅，是您！」

法明剛剛落入幽冥中，還來不及觀察周圍的環境，便感覺到一團金光閃耀，將自己帶來此處。

誰知一睜眼，看到的人，赫然是自己西方佛域的師傅，持地佛陀。

「法明，師傅等了你，許久了！」

持地佛陀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感慨，千年一別，如今再見，師徒二人，竟是在這幽冥之中。

「師傅，您知道我會死？」

法明一臉驚訝，開口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你離開佛域......」

持地佛陀長嘆一聲，娓娓道來，卻沒有留意到，法明魂體上，一條細小的血色絲線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