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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仵作嬌娘 - 第190章 十樣花04字體大小: A+
     
      一片冰天雪地里,路柯帶著繡衣使在王青甫舊宅中挖骸骨,骸骨在後院早已乾涸的荷花池裡,然而如今天氣嚴寒,將荷花池內的土凍得硬鐵一般,繡衣使們的進度極慢。

      岸上的一張草蓆上,放著幾截已被挖出的人骨,看骨頭雖能辨別出是人骨,可無法判斷死者是男子還是女子,亦無法判斷年紀,此死者是否為多壽還不得而知。

      霍危樓披著件墨色斗篷站在岸邊,不多時路柯回到岸上,「侯爺,只怕要挖一整日才能挖齊全。」

      遠處有繡衣使抬來一盆碳灰倒在凍土上,霍危樓淡聲道:「不著急,那多壽的背景都查清楚了?」

      路柯頷首,「宮裡記載的分明,再加上那孫祿的說辭,已算清楚了,他們都在七八歲上入宮,在宮內四十年,多壽在宮內人緣還不錯,旁人都說他是勤懇老實的,也因此,這些年來未曾犯錯,還做了個不大不小的掌事。」

      「他比孫祿小几歲,當初離宮早,是求了恩典的,這件事問了大總管福全,他還記得這事,也是他最終給了情面,否則他多半要再熬幾年才能出去。」

      霍危樓又問:「他族地還有親族?」

      「有個表兄,後來這個表兄多次入京看望過他,前年這個表兄過世,便只剩下侄兒一家,其實按理說他這樣的有位份的太監,留在宮中也算個歸宿,族地雖有表侄,可與他並不親厚,也不知他如何想的——」

      霍危樓凝眸道:「倘若有何事不敢留在宮中,早早求了離宮養老便也說得通了。」

      路柯看著草蓆上的人骨,「侯爺,是否請縣主來驗骨?憑縣主的技藝,定能幫我們確定死者身份。」

      若是往日,霍危樓自當應下,可如今薄若幽身有不適,他多有遲疑,可就在這時,外頭有繡衣使大步往這邊跑過來,「侯爺,福公公和縣主來了——」

      霍危樓劍眉揚起,早前冰霜一般的神色驟然鮮活起來,抬步便朝外走,沒走幾步,果然看到福公公和薄若幽往內行來,薄若幽披著件雪色斗篷,行走在冰天雪地之間,格外襯的冰肌玉骨,秀色清妍。

      霍危樓腳步更快,走到跟前才道:「你怎過來了?」

      當著這許多人,薄若幽福了福身,霍危樓一把拉住她,薄若幽方才笑道:「聽說找到屍骸了,我猜侯爺定等人來驗骨,我便來了。」

      霍危樓便涼颼颼的掃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癟癟嘴,很是委屈。

      「天寒地凍的,本不想讓你來。」霍危樓牽著薄若幽往荷花池岸邊走。

      薄若幽笑道:「我猜到了,幸而我來了,否則侯爺大抵要將這差事交給旁人去。」

      霍危樓無奈的搖了搖頭,指著岸邊草蓆,「如今只挖出來這些,旁的都還埋在底下,繡衣使又找到了一個王青甫宅子裡的老管事,問起了當年多壽太監離京那陣子的事,這老管事說那幾日府里未曾動過土,於是底下人便往府內的地窖密室和水井水塘等地找。」

      「此府邸被抄沒之後,便再無新主,荷花池早已乾涸,再加上夏日下雨衝掉了表面的淤泥,底下的骸骨便露了出來,因此尋到的也快。」

      薄若幽本也覺得搜查的快,如此一聽倒也明白過來,她蹲下身子看了看骨頭,「是人骨,看著是小腿脛骨和腓骨,男女難有判斷,若能找到顱骨或者盆骨恥骨便能看出更多。」

      「底下的土凍得厲害,多等些時候應當能找到。」說這話,霍危樓目光四掃,看向了不遠處一間屋子,便吩咐路柯,「去那屋子裡放個炭盆。」

      路柯應一聲,匆匆而去,很快,霍危樓帶著薄若幽去屋子裡等著。

      屋內早已空落,掩上門放上炭盆,比外頭暖和許多,二人在搬來的敞椅上落座,霍危樓握著她冷冰冰的手道:「昨夜未曾睡好?」

      薄若幽不瞞他,「昨夜做了半夜噩夢,且奇怪的很,我有時覺得手腳不聽使喚。」

      霍危樓心疼的很,「可是又想了蘭舟的案子?」

      薄若幽搖頭,「也並未多想,且往常我醒來總不記得做了什麼夢,可昨夜我卻模糊記得,夢裡我聽見了三清鈴的聲音,還看見了一片山林,我想著,那景致不可能憑空而來,會不會是當年我與弟弟被帶走的地方?」

      說至此,一股子無由來的慌亂又襲上心頭,她反握住霍危樓的手,有些不安,霍危樓看出來了,將她兩隻手都握在了掌心裡,「莫想這些了,免得難捱。」

      薄若幽強自穩住心神,「要想的,我總覺自己病的古怪,若說是失心瘋,可我平日裡卻又如常人一般,病狀也起的毫無徵兆,昨夜噩夢之後醒來,我甚至覺得有人在催我躲進柜子里,若非我本不信那些,我都要覺得自己被邪祟上身了。」

      霍危樓深知薄若幽是哪般心性,縱然她再如何恐懼,也絕不會因此逃避,何況此病本是隱患,她不怕,他便更不能阻攔她,「有人催你躲進柜子?」

      「只是覺得手腳忽而不聽使喚,像要本能的往柜子里躲,好似很害怕,卻又想不明白這是為何——」

      薄若幽習慣了查案子時的抽絲剝繭,此刻自也想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異行徑從何而來,霍危樓安撫道:「程先生都不知到底如何病的,你自己怎能想通?」

      薄若幽又搖頭,「我的病與當年的事有關,且我夢裡或許是見過的場景,只是我想不起來了,前幾次我都是從睡夢中醒來忽而發病,因此多半與做過的夢有關係,我在想我既然會害怕,那是否是當年事情發生之時,也有過同樣的遭遇?」

      薄若幽此言令霍危樓心神提了起來,「同樣躲在某處過?」

      薄若幽點頭,「當年我和弟弟被帶走,我在想是不是我逃走之後,在某處躲避過……」

      說至此,薄若幽忽而目光一定,「我想去衙門看看李紳的證供。」

      得知李紳罪責已定,薄若幽本不打算細究,免得引得病狀嚴重,可昨夜令她現在想起來都背脊發寒,她便明白,此事只靠時間的淡化還不夠。

      霍危樓又開始遲疑,當日聽到李紳的口供,薄若幽便大為不適,如今卻看供詞,若在引得她病發可如何是好?

      薄若幽看出他遲疑,便篤定道:「侯爺,若我這怪病是心病而來,或許我記起當夜發生之事便會病癒,如今我想不起來,便只能靠李紳的證供想起來了。」

      她眸色堅定,深秀的烏瞳一眨不眨的望著他,霍危樓思慮良久才應了一聲好。

      雖是接受她看證供,卻還是眼下驗骨要緊,二人在房內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死者的顱骨和另一部分骸骨被繡衣使挖了出來。

      薄若幽戴上護手出門,在冰天雪地里清理乾淨顱骨,再將找出的屍骸做個拼接,開始驗骨,「死者顱骨較厚,顱腔亦大,前額以及頂部呈弧線狀,眼眶類方型,眶上緣較鈍,頂線亦粗大……可以肯定死者為男子。」

      薄若幽細細看完顱骨,又去查看搜出來的恥骨,「恥骨表面光滑,有小孔,前緣前部隆起,周緣較鈍,死者死的時候應當在四十五到五十五歲之間。」

      「按照身骨推算,死者身量在五尺過半,至於死者死了多久,暫時難以推算,人死一年以上屍體便會完全崩解,此處從前為荷花池,若在水中沉屍,**速度則會更快。而只憑身量,年歲和性別,難以斷定死者便是多壽。」

      話音落下,又有更多的骸骨被尋出,在土裡埋了多年,其上泥垢厚重,薄若幽先做清理,而後才細查,就在這時,她看到一截肋骨上有一段明顯的骨痂痕跡,她將那處再做清理,很快得出結論,「死者的左側狄三根肋骨骨折過,且應當是在死前四五年的時候骨折,因年紀大了,斷裂的骨頭雖然重新長好了,卻不會像少年人一樣恢復的了無痕跡。」

      霍危樓看向路柯,路柯立刻道:「屬下入宮一趟!再細細查問!」

      霍危樓點頭,薄若幽放下那一截肋骨道:「從骸骨上看不出致死傷,極有可能是沉水溺死,這肋骨上的傷勢未舊傷,這樣的傷至少要臥床養上兩三月才會痊癒,倘若當真是多壽,宮裡的人多半會記得,若此事也合了上,便可定死者身份。」

      她查驗了半天,手被凍得無知無覺的,待將護手褪下,便見十指都紅彤彤的,霍危樓將她手放在掌中捂著,「差不多了,等路柯的消息,剩下的骸骨還要些時辰,我陪你去衙門。」

      薄若幽已盡力,自也不在此多留,待上了馬車,霍危樓抓著薄若幽的手放進了自己衣襟里,他手上自然不及他身上暖熱。

      倘若隔著內裡衣袍便也罷了,霍危樓竟讓她的手挨著自己胸膛,這令薄若幽面上飛速升起一片紅霞來,「侯爺——」

      「莫動。」他將她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一會兒就暖了。」

      薄若幽耳廓也紅的滴血一般,「哪需要如此……」

      「我只是幫你暖手,你想去哪裡了?」

      薄若幽更覺羞窘,她指尖恢復了知覺,便能摸到他硬邦邦的肌理,二人到底還未成婚,此刻頗有些肌膚相親之狀,她如何能尋常心待之?

      霍危樓眼底生出些笑意,待覺出她雙手暖了,便大發慈悲的將她手放了出來,又垂首在她掌心呵了呵,熱燙的氣息瞬間令薄若幽一陣顫慄。

      他慢條斯理理好衣襟,仿佛如此是理所當然,待馬車在衙門門前停下,薄若幽面上的紅潮才堪堪退了下去。

      李紳的案子已移交刑部,幸而衙門內還留有原本的證供,吳襄將證供找出來,有些擔憂的交給了薄若幽,「怎忽然想看證供?」

      「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事。」薄若幽道。

      霍危樓陪在薄若幽身邊,見她將證供一遍看過不夠,竟又看了第二遍,而她眉頭越皺越緊,再三肯定之後,她抬眸望向二人。

      她寒聲道:「李紳的證供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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