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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仵作嬌娘 - 一寸金05字體大小: A+
     

    「來人——」

    鐵臂環腰,不堪一握,可霍危樓卻立刻沉聲喚人!

    邀月閣前的幾個繡衣使本就被那巨響驚動,此刻聽令而至,轉過拐角后,卻都是一呆。

    他們的侯爺,和仵作姑娘,怎麼就……抱上了?

    霍危樓指了指三樓,「橫樑無故墜下,差點傷人,上去看看。」

    怪道適才有重物墜地之聲,竟是橫樑掉了下來,三樓之高,又是合抱粗細,若砸在人身上,再如何鋼筋鐵骨亦要血濺當場,雖然猜到霍危樓是為了救人才如此,可幾個繡衣使轉身離開時,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實在是太稀奇了!

    他家侯爺身邊連個女婢也無,如今擁佳人在懷,實在是前所未見。

    腳步聲轉角進了樓里,霍危樓才再垂眸看向懷中。

    薄若幽僵在他胸口,面上驚懼未消,小臉亦失了血色,一雙清淺見底的眸子,此刻透出幾分神魂未定,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本就是一張毓秀貌美的容顏,此等神情,便更透出驚心動魄的楚楚之姿,霍危樓鳳眸沉了沉,「嚇著了?」

    霍危樓語氣不過尋常,可少了那泰山壓頂般的威懾和冷酷,在薄若幽聽來,便似若和風細雨一般,她意識回籠半分,不禁垂眸再看那朱漆橫樑,這一看,冷汗盈了滿背。

    若無霍危樓出手相救,此刻的她多半已被砸碎顱骨脊柱而亡,不僅如此,胸骨肋骨皆要碎斷,斷掉的胸骨或許會直刺心脈,神仙也難救。

    薄若幽心有餘悸的吞咽了一下。

    霍危樓還攬着她,此時臂彎剛一松,薄若幽的身子便是一晃,她有些站不住。

    霍危樓只好將她托扶住,聽見樓里腳步聲越來越高,又帶着她往後退了幾步,適才變故突然,若樓上有人,便是蓄意謀害,若無人,霍危樓只怕再有重物墜下。

    霍危樓往後退之時,將薄若幽往身側一帶,這是個庇護的姿勢,若當真再有墜物,他身量高挺,肩寬體闊,便可將她全然擋住。

    寒風忽也消失,薄若幽籠罩在了他的陰影里,再抬眸去看時,只見霍危樓刀削斧刻般的輪廓透著迫人的冷硬強悍,尋常叫人膽寒,此刻,卻莫名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僵住的呼吸鬆開來,彷彿被凍住的血液亦重新在四肢百骸流淌,她覺出還倚著霍危樓,忙退開一步強自站穩,然後才呼出口氣道,「多謝侯爺相救。」

    霍危樓目光大半落在高樓之上,並未立刻答話,很快,幾個人影從欄桿后探出,向下面喊道,「啟稟侯爺,樓上無人,所掉橫樑當是榫卯年久腐朽之故。」

    霍危樓收回目光,這才看向薄若幽。

    薄若幽雙手交疊在身前,攥的極緊,腦袋微垂著,領口處露出一截秀美的脖頸,霍危樓看出她余驚未消,只問,「這麼早,來此處做什麼?」

    薄若幽深吸口氣抬起頭來,指了指二樓飛檐外側,霍危樓隨她目光看去,剛看過去,眸色便是一沉,雖然一層素雪蓋着,可仍然看得出,那邊緣少了兩片灰瓦。

    邀月閣在侯府東北方向,為花林圍繞,白玉為階,形制大氣,雕工精美,春秋時節登高望遠,可俯瞰整個侯府,而如今隆冬正月,此地幾乎無人來。

    二樓一周的飛檐皆無損毀,唯獨此處掉了兩片灰瓦,霍危樓狹眸,再看了看剛才薄若幽站的地方,「你是在找那兩片瓦?」

    過了這片刻,薄若幽已強自定下神來,「是,最近一月,青州府下過三四場雪,每次都要隔上幾日,這時節雪積不化,若能依著層雪找到瓦片,或許能知道大概何時掉下的。」

    薄若幽說完看着那掉下的橫樑嘆了口氣,本來看雪層就不易,如今這般一砸,想必難以分辨了,她一時愁眉苦臉的,霍危樓看着她目光漸深。

    很快,樓上的繡衣使下來,霍危樓指了指地上橫樑,「搬開來,找找其下有無瓦片。」

    幾個繡衣使上前,立刻將橫樑搬了開,又在雪坑之中一陣翻找,果然找到了幾片碎瓦,薄若幽看着紛亂雪坑,心中定時之法已用不上了,神色便有些無奈,這邊廂,霍危樓拿過幾片碎瓦看了看,「掉下來五六日。」

    薄若幽聞言頓時尋聲望來,霍危樓見她眸帶疑惑,大發慈悲的道:「瓦片上生有苔蘚,此種苔蘚脫離了泥土,至多存活□□日。」

    飛檐年久,瓦縫間積灰成泥,便生了依土而生的苔蘚,而此刻瓦片上的蘚枝幹枯大半,足以證明其在六七日前掉落,那時,正是鄭文宸被推下樓的日子。

    薄若幽眼底微亮,目光掃過那朱漆橫樑之時眉頭卻是一皺,她走上前去,仔細看那橫樑上的朱漆,朱漆大抵是一年前重新上過,雖有些敗色,可還未有脫落,可就在橫樑正中央,卻有一處條狀掉漆之地,薄若幽抬手摸了摸,「這橫樑,或許並非榫卯年久腐朽這般簡單……」

    橫樑一側的榫卯的確有些腐朽之狀,可另外一側卻是完好,而看到此處掉漆,薄若幽道:「此處似乎被什麼磨損過,這樣的形狀,倒像是……」

    「是繩子。」霍危樓篤定的下了結論,他抬眸看向三樓欄桿處,「若以繩索套在橫樑之上,稍稍有些身手之人,便可從三樓之上神不知鬼不覺的躍下,如此,掉落的瓦片也有了解釋。」

    薄若幽贊同的點頭,周圍花林密集,若有人趁亂逃走,根本無人可以發覺。

    就是這樣,才造成了鬼魂殺人的假象。

    看完了橫樑,霍危樓轉身朝正門走去,薄若幽知道他要上樓了,連忙跟了上去。見她跟來,霍危樓不置可否,薄若幽不僅會驗屍,觀察之力亦十分敏銳,倒可堪用。

    一樓是掛着幾幅山水名畫的廳堂,因久無人來,桌凳之上已落了灰,樓梯在廳堂右側,霍危樓先行上樓,薄若幽便跟在後,她一抬眸便能看到霍危樓的背影,莫名的,她竟覺霍危樓身形越發偉岸,看着頗有令人信任安心之感。

    薄若幽抿了抿唇,今晨之前,她都只求無功無過破了案子,無論這位武昭侯多麼權勢熏天,多麼冷血不近人情,都與她無關,因他們往後多半再無見面之緣,可適才那一救,實在令她心懷感激。

    剛上二樓,薄若幽停了腳步,她鼻息微動,沒再繼續往上,而是往二樓用多寶閣隔出來的暖閣而去。

    一樓是闊達的廳堂,二樓便似一處書屋,多寶閣隔斷了樓梯口的視線,一往內去,便能看到兩面靠牆之地都是書架,書架之上擺滿了古籍,書案琴台齊備,西窗之下,還有長榻案幾,而在西窗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香爐放在地上。

    薄若幽向那香爐走了過去。

    香爐為青銅製,小巧精美,薄若幽拿起來看了看,輕輕一嗅,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又看向四周,很快,她拿着香爐走到了南邊的多寶閣前,將香爐放在了其中一個空着的格子裏。

    那格子裏也落了灰,卻剛好有三處灰落的輕一些,香爐放上去,正好和爐腳合了上。

    霍危樓緩步走來,薄若幽便捧著香爐道,「侯爺,迷香在這裏面,兇手用香爐點了香,還放去了角落裏,鄭二爺來此之後,很有可能是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便被迷暈了。」

    薄若幽放下香爐,又去看二樓到三樓的樓梯,「屍體上有條狀的淤傷和擦傷,想來是將他往三樓拖拽的時候留下的。鄭二爺雖是成年男子,可身形並不高大,普通人隨便就可以將其拖動。」

    鄭文宸身高不到六尺,身形細瘦,至多不過百十斤上下。

    而此處傢具擺件繁多,卻都整整齊齊無一打翻在地,足見並未生過打鬥,鄭文宸到底為何來此?而他是見到兇手之前便被迷暈?還是已經和兇手打過照面?

    薄若幽心底疑問繁多,而鄭文宸算起來已死了七日,未能第一時間查看此處,很多證據或許已消失不見了,正想着,霍危樓已往三樓去,她連忙跟上。

    上了樓,便見三層廳堂極小,四面軒窗,只在正北方向掛了一幅老安慶侯的畫像,一路上來,路上灰跡都如薄若幽推斷的那般,有人在地上拖動過的痕迹,薄若幽從開着的小門出來,便到了鄭文宸墜樓的露台上。

    此處視野開闊,無論是老夫人停靈之地,還是她昨夜住的院子,皆可一眼掃見,唯一的缺點,便是屋檐有些低矮,當夜雖有月光,可不難想像,兇手躲在鄭文宸身後,下面人很難看清其頭臉。

    將人拖上來,再將其抓起靠在圍欄上,等下面來了人,便將鄭文宸推下去,而後繞向後面……

    薄若幽邊想邊繞過去,一眼就看到霍危樓站在那掉了橫樑的屋檐下。

    橫樑雖重,卻有兩側榫卯相承,即便一側榫卯腐朽而斷,還有另一側可承重,可有人在橫樑上套上繩子上下,人的重量,便是榫卯徹底斷裂的另一緣故,而好巧不巧,橫樑就在剛才掉了下去,雖已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可想到適才的情景,薄若幽還是覺得背脊發涼。

    薄若幽正要上前,霍危樓卻回頭道:「站在那。」

    薄若幽忙停步,便見霍危樓和身邊繡衣使吩咐,「去和鄭文宴說一聲,最好整個三樓都修繕排查一番,這四周的榫卯都有些鬆動,若再上人,只怕生出意外。」

    繡衣使應了一聲,霍危樓便轉身一邊走一邊道,「下去吧。」

    薄若幽便跟着往樓下去,在霍危樓之後,又不自覺的開始打量他,她雖不知霍危樓年歲,可人人皆知他十八歲封侯,之後盛名鵲起,在大周至少流傳了四五年之久,這般算起來,如今也不過二十又三,可霍危樓給人之感,卻是城府萬鈞,老成持重,宛如已過而立,初見時,還稱她為「稚齡小姑娘」。

    而他習慣性的板着臉,彷彿心底總壓着沉重不快之事。

    薄若幽嘆了口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重擔千斤,更是危樓百尺,孤寒無盡。

    剛出樓門,便見福公公和賀成等候在外。

    賀成見武昭侯竟這般早便來辦差,心底很是虛慌,「侯爺這般早便來勘察現場,實在是令下官汗顏,有侯爺坐鎮……」

    「本侯並非最早。」霍危樓打斷賀成的恭維,徑直往西邊去。

    這時,賀成看到了他身後的薄若幽,「小薄,你……」

    薄若幽眨了眨眼,唇角微揚,「大人,早。」說着見霍危樓又走了,不由問道:「侯爺這是要去何處?」

    賀成哪裏知道,福公公笑眯眯的道:「是去佛堂的,薄姑娘還不和賀大人跟上?」

    賀成聞言連忙跟着,薄若幽對福公公福了福身,亦跟了上去,福公公也正要走,一個繡衣使卻忽然上前在福公公耳邊說了句什麼。

    福公公一聽,眸子瞪大,哎喲一聲喜道,「我的天,咱們侯爺鐵樹開花了?!」

    那繡衣使又補充了一句,福公公眉頭一皺苦了臉,「我就說……怎麼可能呢……他這顆老鐵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花了!」

    佛堂在侯府以西,位置雖是偏僻,卻十分安靜,老鐵樹霍危樓一踏進佛堂,還沒有感受到半分禪意,先覺出這佛堂的自苦之感來。

    偌大的佛堂,單獨成院,佛堂正廳卻十分空蕩,左為抄經之書案,右置一張矮榻,其餘再無一物,簡直似真正的出家人修佛之處,整個屋子,只有正中的佛龕造型古樸雕工精美,其間供著西方三聖,皆是寶相莊嚴。

    薄若幽和賀成走進來之時亦覺詫異,侯門世家多有佛堂供佛,且佈置的典雅靜美,要麼掛着高僧墨寶,要麼懸著經文帷幔,還要備下講經品茗之所,既修身養性,又怡然成趣,可此處佛堂,卻實在清苦了些,賀成想像不出年過半百的老夫人竟常在此徹夜禮佛。

    佛堂空蕩,便一覽無餘,屬實瞧不出異常,薄若幽卻走向了佛龕之前,她看着佛龕前的香爐,抬手拈了拈香灰,這時,一道怒喝忽而響起。

    「住手快住手,這是供奉之物,怎能隨便動得?」鄭文宴急匆匆趕到佛堂,第一眼便看見薄若幽在動香爐,當下喝止。

    他情緒激動,使得霍危樓和賀成都看了過來,鄭文宴面色微斂,拱手道:「啟稟侯爺,母親供奉的這西方三聖,是從京城相國寺請來的,有高僧加持,中間無量壽佛座下,還有一顆高僧圓寂之時留下的舍利子,實在是金貴無比啊!」

    他焦急說完,薄若幽卻發現了什麼似得面露震驚,她幾番確定,終是轉身道:「侯爺,香灰之內有曼陀羅。」

    霍危樓眉頭一皺,又是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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