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秀氣的眉頭擰成兩條毛毛蟲。
他以為她是為天台發生的事難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第一次生出一種類似於歉疚情緒。
不多,但有。
在他渾身冒著寒氣,嚴肅凝重的面色中,她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秦堰書掀了掀眼皮,神情冷郁凍得人能打個冷戰,她手指蜷縮了一下,收回,小聲問:「你的筆記我能不能看看?」
筆記?
他垂眸,視線落在桌面上,修長,布了不少傷痕的手指捏著本子放到她桌子上。
她雙眼完成月牙,甜甜說了一聲謝謝。
……
薑茶茶沒想到自己放學第一天就會被堵。
她不是住校生,八點半下晚自習。
姜父再娶,原主和姜父鬧得不愉快,從大都市毅然決然來到這個小地方,隨著外婆一起生活,姜父到底還念著一些親情,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個小別墅供她讀書用,每個月生活費打到姜外婆卡里。
從學校到她住的地方,走路也就二十分鐘不到。
跟了她一路,就在轉過一條人少的街道,他們就在大馬路邊上把她給攔下了。
為首的正是那個寸頭。
她將自己的書包搭在肩頭,語氣嘲諷:「呦,這麼快人就沒事了?你那兩條小跟班呢,還在醫院躺著的吧?」
寸頭一張臉黑如煤炭,張口就罵:「薑茶茶?老子讓你當我女朋友是看得起你,你他媽真是給臉不要臉,還老子被學校開除,老子盡今天就要辦了你。」
他壓低了聲音發出氣急的怒吼。
這就開除了?
學校辦事效率不低。
薑茶茶瞥向他身後的人,五個,有兩個看著像是社會青年,餘下的三個年齡都不大,也就是上高中的年齡。
薑茶茶半點也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裡,對那三個人說:「你們打算和他一樣,被開除,在檔案里留下一輩子都不可磨滅的一筆。」
他們眼中浮現出掙扎。
他們來之前以為是要和其他人干架的,不知道是要堵一個女同學,聽到寸頭話里的意思,他們心裡就打了退堂鼓。
可要是就這麼走了,他們以後還怎麼混。
但要是讓他們欺負女同學,干一些道德敗壞的事兒,他們也沒這個膽子。
一人張口勸說,被寸頭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另外兩個手上紋著刺青的青年從兜里摸出煙,點燃了一根,噙在嘴邊猛吸了一口,吐出個煙圈,對寸頭說:「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
「哥幾個也不是不好說話的人,我們定了地方,只要你陪我們喝幾杯,把我們哄高興了,一切都好商量。」煙捻滅在腳底,就要去攬薑茶茶的肩膀。
薑茶茶避開:「我要是不陪呢。」
他們笑得開懷,不懷好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移:「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我們都是坐過牢出來的,可不擔心什麼記錄不記錄的,是去喝兩杯,還是想陪我們幾個,可要好好選。」
薑茶茶沒怕。
另外三個學生怕了。
他們是混賬,整天不服從管教,打架鬥毆,但強迫女孩子的事,是真做不來,最終還是小聲說:「虎哥,要不讓她道個歉,這件事就算了。」
萬一真出了什麼事,誰擔待得起?
寸頭冷冷罵:「我他媽都被開除了,家都進不去,一句道歉有個屁用,你們要是沒膽子做就滾。」
他們還沒被開除呢。
當然不想落得和他一樣。
猶豫掙扎一會兒,他們還是沒走。
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到時候他們還能攔著一點啊。
他們平時就是逃個課,乾乾架,真毀了一個小姑娘的一生,他們也做不出來。
薑茶茶天真發問:「是只要我陪你們喝幾杯酒,事情就完了?」
「當然。」
她是不是沒長腦子,跟他們走,到時候哪還由得她做主!
不趕緊往人多的地方跑,等什麼!
薑茶茶淡聲道:「那就走吧。」
她跟著他們到了一家酒吧。
進了一個包廂。
寸頭點了一桌子的酒,在他罵罵咧咧,不耐煩的聲音中,服務生才不放心離開。
三十分鐘后。
薑茶茶懶懶斜靠坐在沙發上,牽著二郎腿,手指在扶手上嗒嗒有節奏地敲著,嘴角揚起一個天真明媚的笑。
在寸頭看來就是殘忍的笑了。
看著被用襪子堵了嘴的寸頭,薑茶茶傾身,端著一杯酒從他頭頂澆下,用放在桌子上的匕首輕輕拍著他的臉頰:
「說好的喝酒酒喝酒,動手動腳,不是壞了規矩?」
刀子還是他們帶過來的,隨身攜帶的武器。
另外兩個青年也沒好到哪裡去。
一個在地上打滾,一個昏死在桌邊。
那三個高中生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裡。
本來還擔心她會出事,沒想到最危險的就是她。
他們都沒有看到她是怎麼動手的,三兩下就把他們給撩倒了。
薑茶茶隨手一丟,刀子插在果盤裡的水果上,她拍了拍手起身,一腳踹在寸頭胸口,他仰躺在地上,薑茶茶踩著他的胸膛,不怎麼用力,他就沒有任何能掙脫的跡象。
「一次教訓記不住,那就記兩次,再有第三次,我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她招了招手,那三人屁顛顛走過來。
「手機有嗎?」
他們猛地點頭:「有有有。」
薑茶茶一抬手,其中一人把自己手機遞上去:「密碼123333。」
薑茶茶對著寸頭咔咔拍了幾張照,在對方瑟縮后怕的目光中,對三人淡聲說道:「記得把這張照片多發一些朋友,讓大家都見識見識你們虎哥的雄姿。」
薑茶茶手機丟過去。
「好。」少年手忙腳亂接過。
薑茶茶又問:「認識的人多嗎?」
他們搖頭又點頭。
「放話告訴學校那些人,就說,秦堰書我罩著了。」
他們驚愕對視一眼,忙不迭點頭。
把人送到門口,三人在返回去和跑路之間猶豫。
他們當隱形人這麼久,肯更是把人得罪了個徹底,還是跑路吧。
薑茶茶到家已經近十點。
正好看到姜外婆要把大門上鎖。
「外婆。」她喊了一聲。
姜外婆看到她,上下把人掃視了一遍,看人看看的舒了口氣,又忍不住數落:「不是說八點半就放學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薑茶茶笑嘻嘻抱著她的手臂:「跟著學校的住校生多上了一節晚自習,讓外婆擔心了。」
「下次回來晚了記得往家裡打個電話。」
「好的,以後我把手機偷偷帶上,要是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和外婆說。」
薑茶茶從她手裡接過鑰匙,打開了大門,扶著她往院里走。
……
秦堰書察覺到有些不對。
僅僅過了一個周末,那些喜歡找他們麻煩,看到他就故意撞他一下,或是奚落幾句的人都老實了。
他在廁所隔間聽到外面兩人議論。
「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誰護著秦堰書?」
「鬼知道,你說c棟樓的那些人是瘋了?還是腦子進水了?竟然放話說,以後誰找親眼奇特的麻煩就是和他們做對。」
「學校里可不就是屬他們欺負人最狠?」
「我怎麼聽說,胖虎退學了。」
「什麼退學,明明是被開除,學校沒有公布,我聽說是因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總不會是得罪秦堰書吧?」
說到這,外面的人自己先樂了。
廁所里徹底安靜下來后,秦堰書才面無表情推開隔間的門。
他隱約有一個猜測。
可又覺得不太可能。
中午的最後一節是體育課。
在勝凜完全不會存在體育老師常生病這種事。
老師讓沿著操場慢跑一圈。
薑茶茶注意到他跑步時,姿勢有些不太對,跟著121的節奏,不動聲色與人換了位置,挪到秦堰書身邊。
「你腿腳不舒服啊?」她壓低了聲音問。
秦堰書沒有說話。
她人出了對於,反跑到老師跟跟前,說了之後,又折回來對他說道:「我和老師說了,讓你在一旁休息。」
秦堰書沒有理會她的話,薑茶茶又說:「咱們班這麼多人看著呢,你也不想我一直纏著你,成為所有人的焦點吧?」
他這才出隊。
「這就對了嘛。」
薑茶茶也跟著出了隊伍。
在所有人好奇心爆棚的側目中,往老師旁邊走,薑茶茶又說了一遍。
老師發笑問:「他腿腳不舒服,你呢?」
薑茶茶義正辭嚴:「關心同學,陪伴同學,送同學去醫務室。」
秦堰書臉色是真的有些不對。
唇上不見任何血色。
體育老師擺了擺手,讓兩人去醫務室。
秦堰書沒動。
「走啊。」她催促著,「晚會兒就趕不上吃飯了。」
秦堰書:「……」
兩人頂著所有人的視線離開操場。
「我自己過去就行了。」他淡漠說道。
「那怎麼行,我都和老師說了,必須送你過去。」
他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疼的厲害嗎?要不要我扶著你?」
他實在是不懂,她為什麼這麼關注自己?
從第一次見面就如此。
談不上厭惡,就是有些不適。
不習慣有人注視著他。
他這兩天有留意她和其他人接觸,並沒有看到她主動搭過話。
兩人到醫務室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人從裡面出來。
正是寸頭帶著他們找她麻煩,中途反水的人。
那人先認出了薑茶茶,面上的不耐煩一掃而空,和薑茶茶打著招呼:「姜姐,你這是?」
看到薑茶茶怎麼教訓人的之後,心底對她還油然生出一種敬佩來。
說著視線在薑茶茶和秦堰書身上打轉。
「秦堰書有點不舒服,陪他來看看。」她嗓音清甜,完全就是一個可人的乖乖女形象。
半點都看不出,把人按在地上摩擦的霸氣模樣。
肯更是在喜歡的人跟前,所以才會收斂。
不過……她看上秦堰書什麼?
像根木柴棍似的。
她這種可鹽可甜的大美人,不得找個各項都匹配的?校草周一航就不錯。
他哦了一聲,讓開路,八卦的眼神收了收:「醫生在裡面呢,你們快進去吧。」
「嗯。」她點了點頭。
問了情況,醫生讓他把褲腳挽起來,秦堰書沒動:「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沒什麼大事,不用看。」
薑茶茶不肯讓步:「來都來了,看看又耽誤不了你的事。」
在醫生不耐煩的催促下,他挽起了褲腳,襪子往下放,露出紅腫的腳踝。
醫生瞥見他腿上的紅痕,還沒細看,他褲子又放下了一截。
兩人注意力就全部都在他的腳踝。
「都腫成這樣了你還敢跟著跑步。」薑茶茶眉頭緊皺,不滿而又心疼地數落,「秦堰書,你是沒有痛覺嗎?還是說缺根筋啊,腳都腫成饅頭了,還敢跟著我們跑步。」
秦堰書被罵沒有出聲,他能聽出她話里的不滿,還有對他的關心。
這是他記憶中以來,第一次會是因為他受傷而斥責數落他。
昨天叔叔喝的爛醉,回來后就躺在小區的長椅上,嬸娘要他把叔叔背到樓上,就因為他上樓時不小心崴了腳,踉蹌一下,嬸娘就罵了他半個小時,將叔叔喝醉酒的不滿也發泄在他身上。
一個陌生人,卻還會問他疼不疼。
如湖面一樣平靜的心底,盪起層層漣漪。
也只是一剎那的感覺。
很快那種異樣就被他壓下去。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也不需要誰的同情。
醫生說拿兩貼葯,他不肯拿。
沒錢拿。
只用藥水揉了一下。
秦堰書問抹葯多少錢,付了錢后又等到將要放學的時候,神色冷淡離開。
醫生搖頭嘆道:「你這男朋友怎麼一根筋。」
薑茶茶笑道:「不是男朋友。」
不是嗎?
醫生疑惑了。
說著她要了幾貼葯追出去。
他去的方向是班級。
一般情況下,他都會早上買飯的時候,把中午的飯一起買了。
薑茶茶追上人後問:「你不去食堂?」
他沉默。
「你是不是又準備好午飯了?」
他輕點一下頭。
薑茶茶把買的葯給他:「貼著好一點。就當是我看你的筆記給的報酬了。」
利益交換?
就意味著他收下嘖並不欠她人情。
秦堰書沒有那麼多驕傲,他抬手接過來。
薑茶茶買了飯回班。
班裡除了他,還有兩個男同學。
他們一個人坐在她的座位上,一個人坐在雲朵的位置,和秦堰書說著話。
她進門剛好聽到的一句就是:
「你和薑茶茶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