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沒長眼啊,往老子身上撞。」
「呦,這不是我們年級第一,原來學神也是和我們一樣會上廁所的。」
「死書獃子,撞到人了連句道歉都沒有,就想着走?」
蓄著寸頭的少年指尖還夾着一根香煙,一手抄兜,雙腿交疊,流里流氣地一斜靠在洗手台上。
他與另外兩人一唱一和,罵罵咧咧說個不停。
一個抬眼,另外的兩個男生,一個去關廁所門,一個把那個牛仔褲洗到發白的少年攔了下來。
少年身形消瘦,黑髮參差不齊,狗啃似的,部分的劉海遮住了眉眼,瘦削的下頜線條流暢。
他垂着眼瞼,看不清神色,渾身充斥着頹然陰鬱。
「對不起。」少年說話的嗓音如破舊的風箱,悶聲,沙啞。
對方故意撞過來的,他這句道歉還是不得不說。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以前也曾不肯低頭道歉。
但換來的是拳腳相加,甚至是被人關在衛生間里一夜。
寸頭把煙丟在地上,足尖用力碾碎。
走到清瘦少年跟前,一手拽著少年的衣領。
少年要比他高半個頭。
這個姿勢,只是在削弱他的氣勢。
寸頭眉頭一皺,更加不滿,手背在少年臉上輕輕拍了兩下:「我聽說學神高二學期末領了一大筆獎學金,這樣吧,孝敬我個煙錢,你撞我這事兒,咱就這麼算了。」
他說着比了一個手勢:「不要多,這個數。」
五百。
五百對他來說是一筆巨款。
「我沒錢。」
三個字沒有任何起伏的說出來。
他確實沒錢,所有的獎學金都在他嬸娘手裏。
私底下靠着兼職賺了一些錢,但那些錢是死也不能動。
「艹,一句沒錢就想把老子打發了?」寸頭的眼神一下子兇狠,仗着自己五大三粗,有一身的蠻力,輕而易舉把人按在洗手台上。
另外的兩個人也過來,死死把人按住。
寸頭水龍頭打開。
冰冷的水從他頭上澆灌下去。
寸頭後退一步,饒有興緻,充滿惡意欣賞著少年的狼狽。
「今天就先給你一個教訓。」他又拍了拍少年的臉,嘴角噙著嘲弄的弧度,笑他的不知趣,「明天這個時間記得把錢帶過來,要不然就不是用水清醒一下就能算了的。」
另外兩個人始終沒有鬆手,一手擒住他的胳膊,一人用力將他的腦袋按在水池裏。
「聽懂我大哥的話沒有,明天要是不把錢帶過來,有你……」
話沒說完,衛生間的門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門是被人從外踹開的。
三人驚了一下,連忙轉頭看去。
看到門口站着的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眼底閃過同款驚艷。
這是哪個班的妹子,長得這麼正,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寸頭目光上下掃視着白凈柔嫩,看起來軟弱可欺,人畜無害的少女,抬手對那兩人示意,讓人把少年鬆開。
對上少女如一泓清泉,澄澈透亮的眸子,心臟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寸頭往門口走近,勾起一抹自認為狂拽炫酷的笑,沖她放着電:「同學,這裏是男洗手間,女洗手間在隔壁。」
薑茶茶雙手環胸,不可一世抬了抬下巴,神色輕蔑不屑。
他在三人驚愕的眼神中,徑直走到那個渾身濕透,頭髮還在滴著水的少年身旁。
小小的人兒,氣勢兩米八擋在他身前。
秦堰書漆黑如墨的眸子裏如一口枯井,死氣沉沉,深邃陰冷,並沒有因為少女的動作有任何的波瀾。
薑茶茶從兜里摸出一包紙巾,轉頭塞進濕噠噠的少年手中:「擦一擦臉上的水。」
秦堰書捏著紙巾如木樁一樣站定,目光落在紙巾上,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來的就是你們這,我剛剛路過門口,就聽到怎麼有人類似於在收保護費什麼的?
還威脅人,欺負人。
作為勝凜高中的一份子,遇到校園霸凌這種事情,怎麼能坐視不理呢。」
她語氣淡淡,說出的話卻是強勢,不容人反駁。
「既然讓我看到了,這件事就不會這麼算了,說吧,你們是想私底下解決呢?還是想讓我告到年級主任那裏,讓你們當着全年級的面做檢討。」
三人笑了。
仿若聽到了什麼搞笑的笑話。
眼淚都要笑出來。
「同學,霸凌這個詞可不是這麼用的。」寸頭說,「這裏也不是你美救英雄的地方。」
「怎麼?敢做不敢認?慫了?」
寸頭目光落在那張靈動絕美的臉上,撕都撕不下來。
這張臉長得可真正。
比校花還要漂亮。
身材也夠正點。
要是能拿下她當女朋友,帶出去絕對長臉。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
說着話,寸頭又要去關衛生間的門。
手剛觸碰到門框,就聽吱呀,咔嚓一聲,房門轟然倒塌。
還好他閃得快,要不然絕對砸在他身上。
「破壞校園公共財物,嘖嘖嘖,看來要檢討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她目光帶着玩味兒,看跳樑小丑一樣。
寸頭被她輕蔑的目光刺到,不滿湧上來,可看到那張讓人怦然心動的臉,又瞬間沒了脾氣。
她的話,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聽到她懶懶散散的語調,只覺得心口像是貓爪似的,酥麻,發癢。
他低罵了一句,這同學真是照着他喜歡的模樣長的。
按捺住火爆的性子對她說道:
「同學,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就別亂給人安罪名,是這位同學先撞到我,我只是讓對方賠個禮道個歉,沒什麼問題吧?至於這門,不是你撞壞的嗎?」
「就是就是,明明是你裝壞的,我們可都看到了。」
他兩個狗腿子,一唱一和。
「哪有什麼霸凌,是你自己誤會了。」
寸頭滿意了,對他說道:「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都是誤會,解釋清楚就行了,至於這門,我也不告發你,只要你留個聯繫方式。」
「誤會?」這兩個字在舌尖縈繞一圈,帶着玩味兒說道,「原來把人按在水池裏,是個誤會,你們勝凜高中的人可真會玩,第一天來就長見識了,學到了。」
哪裏聽不出她語氣里的嘲諷,其中一個男生立馬吠道:
「別在那磨磨唧唧,說些有的沒的,都說了是誤會,那就必須是誤會,聯繫方式趕緊留下,我們大哥也就不和你計較了。」
「不肯承認,看來是想私下解決了。」她冷了語氣。
薑茶茶凌厲的目光射向那個眼睛恨不得長在頭頂的同學身上,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扯過穿着帶着骷髏頭項鏈的男同學,反手將他的手剪在身後。
將人按在洗手台上。
水龍頭打開,水嘩嘩往他頭上澆灌。
刺得他渾身一機靈。
在他要反抗的時候,一把又將他扯起來,一個用力,把人推得踉蹌幾步,撞到後面的牆壁才停下來。
骷髏頭項鏈男同學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張口就要罵,被口水嗆了一下,咳得面紅耳赤。
寸頭頓時冷了臉。
「你他媽的……」
「閉嘴!」
薑茶茶冷聲呵斥,截了他的話,看辣雞的眼神毫不掩飾,不等他再說話,就陰惻惻說道。
「在我跟前橫,先出去打聽打聽着我是誰,你們要是不想在這個學校混了,那就繼續。」
她氣勢全開,還真把人給震懾住了。
寸頭回過神后,臉色青白不定。
他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威脅了。
他想找回場子,心裏又隱隱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別衝動。
勝凜高中是錦城有名的貴族學校。
錦城這地方不大。
但廟小妖風多。
有錢有勢的也就那麼多,這所高中幾乎囊括了大半。
在這裏上學的,不少都是家裏有背景的人。
還有就是學校為了升學率,為了名聲,花重金搶來的生源。
第三種,就是其他學校不要,家裏有幾個閑錢,就把人送到學校來的。
秦堰書是後者。
他們……是第三種。
平時也只敢在秦堰書這種人跟前耍耍橫。
少女太篤定,氣勢太強,不像是裝出來的豪橫。
她穿着打扮雖然普普通通,但看着也不像是個特優生。
怕真踢到鐵板,他們對視一眼,決定還是先別太衝動。
學校就這麼大,想打聽一個人很簡單。
她要真的是在騙他們,以後有的是機會教訓他們。
三人丟下一句,今天不和他們計較,就要離開衛生間。
「等一下。」薑茶茶把人喊住。
三人眼神一個賽一個兇狠。
「不道歉就要走?」
他們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薑茶茶不疾不徐說道:「我數三個數,你們最好是乖乖地道歉,要不然這件事可就沒那麼容易解決了,一……」
三人又是一個對視。
再次懷疑她背景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在她數到三的時候,嘴比腦子更快,一句對不起脫口而出。
「記得把廁所門的事上報,掏一下修門的錢,要不然,讓年級主任去找你們老師通知家長來領人就不好了。」
三人臉色難看的離開。
臨走前看秦堰書的眼神十分兇狠。
顯然是把今天的事算到了他頭上。
得罪了學校里的這些人,秦堰書幾乎能想到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會是怎樣的。
薑茶茶一改盛氣凌人,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淺笑,對着少年言笑晏晏,語氣溫柔,看起來真如一朵單純可人的小白花。
「同學,你沒事吧?」
秦堰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也不介意,明亮的眸子裏映着他狼狽的身影。
「你身上都濕透了,這兩天天有點涼,你要不要回去換身衣服?濕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生病。」
他依舊是嘴唇緊抿著,蒼白的臉上陰冷森寒。
他一言不發地離開洗手間。
薑茶茶就跟在他身後:「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被剛剛那三個人嚇到了,你不用怕他們,一看就是欺軟怕硬的東西,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你夠狠,他們就絕對不敢動你。」
夠狠?
怎麼狠?
對方人多示眾,他哪有那個力氣,那個底氣去抗衡?
還是說以命相搏?
年級第一又如何。
學校會做到公正公平處理嗎?
就怕是學校肯處理,他的那些「家人」也不肯鬧大,只會算計著怎麼能夠用錢來解決。
錢到手,再大度的替他原諒。
自小他就知道。
他身後沒有能為他撐腰的人,只有不把他當人看的「家人」。
他這麼拚命地學習,就是為了逃離這個城市,乾乾淨淨的逃離。
他不允許自己的檔案里有任何的污點。
「我幫了你,也算是一種緣分,你叫什麼名字啊?」
她跟在他身後。
他腿長,步子跨得大,走路帶風,薑茶茶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小九九提示,【茶茶,剩餘黑化值有91呢,你說再多,他也聽不進去的,我們還可以學之前一樣,溫水煮青蛙,不能操之過急。】
薑茶茶胡亂應道:在煮了,在煮了。
「我叫薑茶茶,昨天辦好的轉學手續,要轉來勝凜上學,以後我們就是校友了,我是高二a1班的,同學你是哪班的?
剛剛我問了路,但因為是第一次來這個月學校,實在是不清楚,轉了一個走廊就給忘了,你知道高二a1班在哪嗎?」
a1班?
前面的人倏地停下腳步。
薑茶茶剎車不及,一頭栽上他的後背。
他身體明顯的一僵,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更是難看。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狠狠咬緊了牙關,生怕溢出那痛苦的悶哼。
薑茶茶錯開一步道歉,抬眸看到他不太對勁的神色,問道:「同學,你沒事吧?」
他神色緊繃沒有說話。
在對方要觸碰到他手臂的時候,反應極大地挪開一步。
她手僵在半空,訕訕收回:「你是不舒服嗎?」
痛意褪去不少,他唇色慘白,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走廊盡頭就是a1班。」
她視力佳,抬頭望去,一眼看到門頭上掛着的牌子:高二a(1)。
「這就到了,謝謝!」
他沒有再說話,邁開長腿往前走。
「欸,你還要送我到班級嗎?不用了。」薑茶茶追上他,嗓音軟甜,「你要是不換衣服,就趕緊去上課吧。」
「我是這班的學生。」
低啞的嗓音丟下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