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禹擰眉,「這件事我倒是印象深刻,你們當時吵架了吧?她回來很生氣,好像是你罵她是什麼紅顏禍水,她對着四個字非常的反感,我還開導了她半天。後來不知怎麼的,情緒就低落了下去,說是想家了。說到她那個家,我本想繼續開導的。她就又說自己累了,然後就去睡了。第二天醒來,就又歡天喜地的沒事了。這事就又揭過去了!」
「然後呢?」周承頤追問。
「沒了呀!」想要一攤手,「我們就各自忙活冬小麥的事情,她熱情很高。她在瀛州那邊買了兩個莊子,都種上了小麥,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周承頤突然大步沖了出去,直奔主殿這邊而來,三兩步就進了內室。「怎麼回事?」
即便冬日的門窗都關的嚴實,他還是耳尖的聽到了碎裂的清脆響聲。
床下是一個碎瓷碗,葯汁四濺,就連崔氏的身上都被污了好大一塊。
岳氏道:「你崔姨喂葯,還真是喂不進去。喂進去吐出來不說,還煩躁的說胡話,手臂亂舞。」
似是要證實她說的話,床上的明昭又說起胡話來,「我禍害誰了?我究竟禍害誰了?混蛋……你個超級大混蛋……」
周承頤跨過瓷片落座在床邊,伸手抓住她揮舞的手。
「你放開我!」明昭還在掙扎,「你說!我禍害誰了?我怎麼就成了紅顏禍水了,嗚嗚……」
周承頤心中大慟,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聲音響亮,整個屋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還是岳氏最先反應過來,一邊吩咐再去煎藥,一邊將所有人都清了出去。
周承頤微涼的手落在她的臉上,「是我的錯!你好起來,我給你打!」
明昭許是貪涼,臉往他的手上蹭,「難受……難受……」
周承頤乾脆把手覆在她的額頭。
明昭喟嘆一聲,很快安靜了下來。
紅楓快步走進來,手裏拿着濕帕子,「華神醫說,用冷帕子給姑娘敷一敷,會舒服一些。」
周承頤抬手,將帕子接了過去。
一塊又一塊的帕子換下來,然後重新覆上,周承頤都是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明昭的躁動徹底的歇了。
葯碗再次端上來。
周承頤將明昭扶起,坐到她身後,將她攬到懷裏,小勺舀了葯送到她嘴邊。
明昭自是不會張嘴喝的。
就算他強制捏開她的嘴,將葯送了進去,勺子沒出來,葯已經先流了出來。
紅楓從旁看着,直抹眼淚。
「出去!」周承頤出聲厲喝。
紅楓打了個哆嗦,還是麻溜的退了出去。
周承頤握住明昭的手,沉聲道:「這葯你必須得喝!不是要離開我嗎?只要你好起來,我就送你走。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也不攔你。你這個樣子,我只能懷疑是想藉著生病賴在我身邊。」
葯再次灌到了嘴裏,奇迹般的沒有再吐出來。
明昭的眼角卻滾出兩行清淚。
周承頤愣是把一碗葯全灌完了,才抬手給她擦眼淚。他將她放回床上,重新握住她的手,心就揪揪成一團。「哪怕是燒的頭腦不清醒了,想的還是離開我。我這究竟是傷你有多深?」
燭光跳躍,冷夜漫漫,他瞪着眼睛到天亮。再摸她的額頭,原本喝了葯略有下降的體溫,重新又燙了起來。
華鳴再次被請了來,忍不住的抱怨,「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才喝了半付葯,就指望人好起來,當我是大羅神仙啊?」把完脈,扔下四個字,「繼續喝葯!」
「為何人還是沒有醒過來?」周承頤追出了內室。
華鳴看他一眼,「睡覺是最好的養病方式。讓她多睡一會兒,你就那麼難受嗎?」
崔氏急匆匆進來,問道:「如何了?」
華鳴道:「沒有昨晚那麼兇險了,繼續灌藥吧!」說完打着哈欠走了。
周承頤轉身回內室,被崔氏喊住了,「你也一夜沒合眼了,這裏交給我吧!你去休息一會兒!」
周承頤搖搖頭,「我等她醒來。」
崔氏追到內室,「你這個樣子不行的,別等她醒了,你再倒下了。」
周承頤又去床邊坐了,「沒事!在外打仗的時候,三天兩夜不合眼都熬過來了。」
崔氏乾脆也搬了鼓凳在床邊坐了,「承頤,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周承頤木然的問。
崔氏道:「關於明昭,你的這份關心是出於兄長的身份還是存了別的想法?」
周承頤道:「我總歸是想長長久久的跟她在一起的。我十四歲之前不想開口說話,後來遇到了她,便想着改變一下。這些年來只顧著打仗,輕易不開口說話,覺得自己似乎又不會說話了。」
崔氏嘆了口氣,看向床上的人,因為高熱,兩頰再次艷紅了起來,「昨夜我跟你向叔叔也分析過了。你是說者無意,她是聽者有心。或者那話落在別人耳中不算什麼,但偏偏她是這麼敏感的性子。說起來,也不能怪她,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沒有誤入歧途,就說明她的心已經夠強大了。」
周承頤的嘴唇翕動了兩下,良久才出聲道:「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我沒能陪在她身邊。」
崔氏搖搖頭,「承頤,你有沒有想過,她的不安只是在面對你的時候?」
周承頤這才抬眼看過來。
崔氏道:「若是換做別的任何一個人罵她是紅顏禍水,你說她會不會在乎?她這些年經歷了那麼多,若只是幾句不好聽的話就能傷到她,那她早就體無完膚了。可就因為那話是你說的,她才會受不了的。從前她的爹娘還給她關愛的時候,她就跟你最親。然後,她的爹娘果斷的捨棄了她,你就成了支撐着她的唯一的支柱。這個時候,你稍微給她點兒臉色看,她定然會受不了的。」
周承頤狠命的控制着自己的手,若非崔氏在,他又想扇自己巴掌了。
崔氏起身,「我去催催葯好了沒有。」
明昭直到下午才醒過來,望着頭頂的承塵,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今夕何夕,又身在何處。
頭有些昏沉,腦子也有些不怎麼靈光了。
她掙扎著往上起,驚醒了床邊趴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