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掏出帕子給明昭擦汗,「姑娘歇歇!奴婢來吧!」
將近三百兩的銀子,能買很多的饅頭,一時半會兒是發不完的。
明昭也不逞強,退到一邊,看著紅楓發饅頭。
來領饅頭的孩子參差不齊,年齡應是在兩歲到十歲之間,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骨瘦如柴。
明昭看著眼睛酸澀,卻又忍不住的看。
周承頤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臉沉鬱的小人兒。「可還好?」
明昭回頭,看到他,眼中才有了光彩,「承頤哥哥怎麼來了?酒席這麼快就結束了?」淡淡的酒味傳來,她忍不住皺了皺小鼻子。
十四歲的少年,居然已經跟個成人似的應酬著喝酒了。
她是真的想象不出他在酒場上八面玲瓏的樣子。
周承頤笑,「想到路有餓死骨,就吃不下。」
明昭就笑了,「承頤哥哥居然也學會開玩笑了。」
周承頤道:「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東西?」
明昭道:「剛剛去饅頭鋪子的時候,我先啃了一個,味道還不錯,所以現在不餓。」
周承頤看向越來越長的隊伍,「昭昭,你要知道,你這些饅頭哪怕能施捨三天,也是治標不治本的。」
明昭抿唇,「我知道!但我施捨這些饅頭的時候,卻又忍不住的想,也許奇迹會突然降臨呢!當初在臨縣的時候,我其實跟他們的境地差不多。雖然不缺吃穿,卻一樣的朝不保夕。然後你出現了,這才有了現在的我。承頤哥哥,你就是我突然從天而降的奇迹。」
周承頤摸了摸她的頭,「沒有我,你也會讓自己活得很好。」
明昭怔了怔,他倒是對自己有信心,她自己都不敢這樣子說呢!縱使自己能另謀出路的活下來,但肯定也不是現在這般輕鬆的樣子。她看看周承頤,欲言又止。
周承頤循著她的視線,「看什麼?」
明昭道:「承頤哥哥,你看那個孩子,也就七八歲的年紀,領了饅頭之後,一分為四,奶奶一份,爹一份,娘一份,自己留了最小的一份。他是孩子,本可以理直氣壯的自己獨吞的。」
周承頤道:「由此可見,此子秉性純良,他將來應該會感激你的這一饅頭之恩的。」
明昭搖搖頭,「我不要他的感激的,只希望他能活下去。」
可惜,她能給的就是一個饅頭,救不了她全家的人,也可能連他也救不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滿滿的都是無奈。
日上中午,炙烤的人頭腦昏沉。
周承頤牽起她的手走向不遠處的馬車,沒有上車,卻是讓她避到了陰影里。「昭昭,你可是想救這些人?」
明昭抿唇,在他身前比了比,「承頤哥哥,你看,我才這麼點兒,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我有自知之明的。」
周承頤道:「你身後有我!」
「啊?」明昭一愣,旋即莞爾,「我知道啊!所以,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絕不會給承頤哥哥招禍的。」
周承頤道:「我自打十歲起,就開始四處遊歷。當時父親就跟我說,他負責掙銀子,而我負責花銀子。但這些年來,我讓他失望了。我自小的經歷,讓我變得冷心冷肺。這世間,很少有能引起我興趣的事情,所以,銀子都沒處花。」
明昭愣愣的張大了嘴巴。
周承頤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腮,「昭昭,你要是願意幫我花銀子從而討父親歡心的話,我會感激你!」
明昭合上嘴巴,盡量忽略臉上的溫度,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她這是騙小孩子呢!
今天望山樓的局,其他四個公子都是官宦子弟,只有他是商人之子,那麼是什麼讓那些人對他禮遇?尤其是齊王二子,憑什麼忍氣吞聲的伺候這麼一個陰晴不定的主兒?
他們應該就是盯上他們家的銀錢了吧!
「承頤哥哥,我為你謀一城可好?」明昭笑靨如花。
這下換周承頤呆愣了,「何意?」
明昭道:「我想用你的銀子為你打造一座鳳凰城。」
「好!」周承頤毫不遲疑的道。
明昭就眯起眼睛,看著翻身下馬的岳霖,語出驚人的道:「承頤哥哥,你這個表姐是不是喜歡你?」
若非喜歡,為何要追著人跑來這災民遍地的城外?不該呆在城裡的酒樓上飲酒吃肉嗎?
周承頤道:「這個表姐我不喜歡。」
明昭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什麼情況?」岳霖衝過來就抱怨,「好幾百兩的銀子,能買多少白面饅頭?麩面的也就罷了,還只施捨給孩子。那些老人不夠可憐嗎?承頤,這個小姑娘做事不地道啊!她是不是昧下了大部分的銀子?小小年紀……」
「你那點兒銀子,她還看不到眼裡。」周承頤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
明昭也懶得聽岳霖嘴碎的叨叨,邁開步子,徑直走向了那個分饅頭吃的男孩。
周承頤不錯眼的看著。
岳霖擋住他的視線,「這個小姑娘是怎麼回事?姑姑和姑父這是又收養了一個孩子嗎?我們怎麼沒聽說?」
周承頤推了他一把,直接將他推了一個趔趄,大步去向明昭那邊,就聽小姑娘柔聲道:「我再給你們四個饅頭,你們可願意離開這縣城到五十裡外的東南方向的鳳凰庄?我那裡需要人做工,管吃管住發工錢。」
一家之中,能做主的大都是男人。
臉上瘦的只剩下兩隻大眼的男人看過來,視線卻越過明昭,看向他身後的周承頤。
不信任寫在了髒兮兮的臉上,一個孩子,還是女孩子,哪怕是漂亮的女孩子,真能做得了家裡的主?
明昭就在心裡嘆氣,再次感到了年齡小的力不從心。
周承頤道:「她當家!家裡的一應事宜全都由她做主。」
明昭扭頭沖周承頤笑笑,這話說得她似是這世間的女王了。「你們要麼賭一把跟我走,要麼就繼續留在這裡挨餓。」
「我家裡人都沒了,能不能跟你走?」斜里衝出來一個小男孩,拖著兩個鼻涕,滿臉的臟污連五官都模糊了,只黑白分明的大眼透露著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