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出現……王峻雙眸迷茫，看向周圍。

腳下踩著某種苔類植被，四周遍布合抱的巨木，枝葉茂密，猶如一頂頂巨大的華蓋。

零星的陽光枝丫的縫隙中透射而下，形成被分割開來的光束。

呼喚自己的同伴站在不遠處，總共七八人，其中幾人正趴在地面上，仔細觀察不規則的坑洞。

半臉戴著玉石面具的男子招了招手，像是在叫王峻過去，「少靈，你已經長大，該不會看到龍的腳印就嚇到了吧？」

王峻皺眉，腦海中接收到一股信息。

少靈的全名是北少靈，生活在月之歷初期。

那時，人類依舊感念人王，但人王失蹤已久，只好追尋天罡地煞的腳步。

代行者不僅僅是自封，他們的首領正是某位末代天罡地煞的子嗣。

不可言說的大災突兀降臨，天狗食日的異象持續了整整一年，世間的生靈變得嗜血而狂暴。

人類心靈深處滋養著惡魔，曾經被眷養的生靈異化，種種因素疊加起來，日之歷的文明轟然倒塌。

東都、西都、北都、南都……以及最最重要的中都象徵著人類文明極致的巨城停止運轉。

人王不在，無一強者可以鎮壓寰宇，天罡地煞們集結起來，去奔赴了某一項重要的使命。

就此，一去不回。

走到地面的凹坑近處，王峻定睛看去，這才發現坑洞壓根不是坑洞，而是巨大的腳爪印。

足以讓一名成年男性躺進去，大字攤開地睡。

王峻的嘴巴不受控制地開合，吐出少年人惴惴不安的，不屬於他的聲線：

「我們只是手持日月合金與特殊材料打造的武器，真的有資格自稱代行者嗎？」

「少靈，你又來了，總是這麼杞人憂天，可別忘記你也曾被七十二名地煞之一收養，既是強者的後人，我們就該完成我們的使命。」

戴著半臉面具的年輕男子眼神堅毅，身姿英武，說話的口吻中帶著難言的信服感。

突然，王峻眼前的畫面蕩漾漣漪，猶如鏡花水月。

四周的景色飛快遠去，面前同伴的人影淡如虛影，他無法聽，無法看，無法聞，無法觸及……

直到震耳欲聾的咆哮響徹雲霄。

「唔吼！！！」

這是一聲龍吼，引動天際風雲聚會。

紫黑色的雷霆從天而降，籠罩十里方圓。

王峻發現自己仰面拋飛，口中溢滿鮮血，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們與怪獸搏鬥。

那隻龍的身下大半已然蛻變，猶如巨人，只靠後肢人立而起。

四面八方，大片的植被與岩土化作瘡痍的焦土。

足有數層樓高的巨石裂開十八瓣，散發瑰麗光芒的奇異花朵在凋零中盛放。

怪龍渾身遍布棱形鱗片，碧綠中泛著微藍，像是正在汲取周圍事物的生命靈韻。

兩隻前爪握著一根小山般的綠松石權杖，它頭頂獨角連接天上雷雲。

轟隆！轟隆！轟隆~~~

一道道雷霆追逐著一個渺小的身影，仔細看，正是半面遮玉的英武男子。

此刻，他手持一柄充滿科技感的巨劍，劍身通體泛著烏光，像是鈦合金打造。

十二枚巴掌大小、配套款式的飛劍繚繞旋舞。

承擔著主力攻擊的職責，他身如驚鴻，宛若游龍，閃轉騰挪間，時不時出劍一指。

十二柄飛劍便會齊刷刷飛出，扎入怪龍的身軀。

怪龍一邊反擊，一邊咒罵，被牽扯大部分心神。

同伴們則紛紛割開手腕，放出大量鮮血，刻畫著小型法陣。

王峻與北少靈的感知一致，重重摔在地上時，只覺得心肝脾肺腎都要裂開，身體裡面大量出血。

這位似乎帶著膽怯的少年不顧自身安危，腎上腺素急劇分泌，愣是在一秒內就回過神來。

他翻轉身軀，半跪半趴，右手握持著匕首。

王峻意識到那柄匕首正是龍牙匕首。

嗤啦~~~~~~

匕首鋒芒極快，切過左手手腕，脈門處流淌鮮紅的血液。

少年口中振振有詞：「萬物有靈，人心內聖，固我本性，招真引命。」

哪怕口中滿含鮮血，甚至溢滿了喉腔，但這十六個字清晰如刻。

聽在耳中，王峻感知到心靈深處有什麼東西被激發。

那是……潛力，潛能，或者說，就像身體的限制器被開啟。

左手手腕流淌的血液匯聚成線，快速勾勒出一個符文。

那是三個並排的橫線，兩條斷掉的在上下，中間一條則是完整的連了起來。

斷為陰爻，連為陽爻，這枚符文是八卦中的坎水。

嘩啦啦啦啦~~~~

血液澎湃涌動，王峻一點點站起身來，不，真正站起來的人是北少靈。

因為大量失去鮮血，他被劇痛灼身。

抬起匕首，指著怪龍，少年的心猶若冰雪清冷，充滿寧靜與寂然。

一道血線穿雲而起，勒住怪龍的脖頸。

遠處的夥伴們召出另外七道血線，分別束縛怪龍的四肢、尾巴、頂角、以及猙獰的血盆大口。

英武男子連續踏步，一步一閃現，趟過怪龍的尾巴，脊背，脖頸，最終站在頭頂。

巨劍高舉，噴薄流光，劍身輕微響動。

十二柄飛劍得到召喚，如燕歸巢，紛紛拼湊上去。

怪龍眼中閃著恐懼的神色，奮力扭動軀體。

它的嘴巴被束縛，於是用腹部發聲道：「不，你們不能殺我，從今以後我不再索要貢品，我會老老實實當一個神明，庇佑此間天地，就像人王他老人家依舊在世那樣。」

「人王在世，世間焉有神明？」英武男子搖了搖頭。

巨劍吭哧變形，流光磅礴釋放，最終變成一把百米巨刃。

英武男子高聲朗朗，聲浪廣散天地之間：

「今日，天罡地煞的代行者第一次巡狩天地。」

話語出，巨刃落。

流光掠空，連續閃動十多次。

嘭咚一聲響，怪龍的大腦袋墜落地面，砸落一個凹坑，身軀斷為十多節，血肉快速彌消，只留下鋪滿小山的綠松石。

天際的雷雲剎那彌消，巨大的綠松石權杖快速縮小，直到常人可持。

英武男子拿著綠松石權杖，率先走向北少靈。

權杖頂部散發碧綠微光，北少靈走到盡頭的生命得到滋養，咳出一口鮮血，灰敗的臉色快速恢復。

「我不會死吧？」他喃喃道。

英武男子搖頭道：「強如人王也有死去的一天，世上之人但凡妄圖長生，皆為取禍之道。」

北少靈嗆出一口血沫，豎起中指。.

英武男子面露笑容，「死總有一天會死的，但肯定不是現在。」

漣漪般的波紋再度浮現，眼前的景與人幻滅。

王峻眼前一黑，黑暗中出現明滅不定的微弱燭火，意識被燭火指引，最終回歸本體。

睜開眼，他發現陳巧巧的手掌輕按在自己的額頭上。

「你看到些什麼？」陳巧巧眨巴眼睛，自然地抽回手掌。

王峻回味數秒，簡要描述了自己的見聞。

陳巧巧輕輕點頭，「這麼說來，代行者幹得還不賴，我好像知道他們會經歷什麼了。」

王峻道：「當時你們……」

說到這裡，出於謹慎，他沒有繼續吐露後續。

陳巧巧挑眉輕笑，「你是想問我們當初去幹什麼了吧？」

略作停頓，她說：「可惜，巧巧有巧巧的使命，沒有跟著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們一起去。」

「這些關於歷史的疑問，你都不要問我，其他的事情倒是可以問問，譬如，你就不好奇自己為什麼能看到那些畫面嗎？」

果然是小女孩心思……王峻點頭，「你傳了什麼給我？」

「那玩意也沒什麼名字，就是你陪我解悶說話的小小回禮，」陳巧巧噘著嘴，左右搖擺腦袋，「硬要給個名字的話，那你就當自己得到了一個特殊的印記，從此可以溝通天地真靈。」

「溝通天地真靈。」王峻摸了摸眉心。

「放心吧，印記不會顯在皮膚上。」陳巧巧道：「這印記沒別的作用，就是讓你能夠從一些古物中得知潛藏在歷史中的碎片畫面，期待有那麼一天，你能夠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王峻吸了一口氣，頷首道：「我會的。」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下一個線索——無名長矛和玄武屍體。

「古物指的必須是類似這把匕首的器物嗎？」王峻問。

陳巧巧直視王峻的雙眼，回答道：「不一定的，某個特定的地點、某些特殊的物品，甚至某類不朽的屍體。」

「明白了，」王峻發現陳巧巧的身影變淡了許多，就像實體化作幽靈，他趕忙問道：「巧巧，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陳巧巧想了許久，微笑說道：「有的哦，首先是我的房間裡面擺放的東西不要亂動，那些東西你們要是有需要用到，可以過來用，但不要拿走。」

「是指喝茶用的禁忌物？」王峻不懂就問。

陳巧巧聳動香肩，「那玩意不是什麼禁忌物，不過確實是其中之一，還有其他的……反正只要在白玉覆蓋的區域里，東西都不準帶走。」

不等王峻回答，她露出齜起虎牙，舉起拳頭，奶凶道：

「要是你和你的同伴不遵守約定，我可是會變成幽魂一直糾纏你們的哦。」

王峻抱拳，鄭重其事，說道：「此地風貌獨特，我等不會破壞的。」

「好了，玩笑到此為止。」

陳巧巧抿唇輕笑，豎起食指，板著小臉蛋，嚴肅道：

「最後再說一件事情，西都裡面藏著更多的真相，那是我不能直接告訴你的真相。」

「你若想要調查，最應該去的地方有三：西都都督府、西都寶庫、西都布衣巷，其中布衣巷最為重要。」

「因為人王大人失蹤之前，曾再此小居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