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能有娟兒這樣一個姐姐，真是有福了。」

  看的出來，對於光明，李素華這會兒很羨慕。

  羨慕光明和周秉昆一家生活在一起，羨慕光明有鄭娟照顧著。

  「也不能這樣說，有光明這樣一個懂事的弟弟，也是娟兒的福。說是娟兒照顧著光明，其實光明還真沒什麼太多需要照顧的。是光明這麼多年，一直在幫著娟兒照顧這個家，照顧孩子。」

  對於李素華的羨慕，周秉昆只能說，感情方面都是相互的。

  兩口子既然沒有看重過鄭娟，沒有付出過。

  沒有周秉昆要求的情況下，鄭娟當然也不會為老兩口付出。

  「娟兒和光明的感情真好，親姐弟的感情都沒幾個有這麼好的。」

  「這是實話，所以說啊人與人的感情，還是處出來的。感情好不好的，也不在於那點血脈聯繫。」

  周秉昆是回李素華，也是拿話在點老周，不要以為有那點血脈聯繫，就可以拿捏自己。

  「娟兒，三十你們都過來，讓光明和他媳婦也一起過來吃年夜飯吧，免得他們兩個自己在家，準備起來麻煩，兩個人過除夕也冷清。」

  李素華今天對鄭娟很熱情，感覺像是多少年下來終於明白了，和誰處好了關係，才能過上一個安逸的晚年。

  「媽，這就不用了，我們已經在飯店定好了年夜飯，三十我們回來一下，然後就自己回去過除夕了。」

  周秉昆替鄭娟解釋道，這些都是回來之後，周秉昆直接就訂好的事情。

  回周家老屋過除夕，對於周秉昆來說，是個禮節，禮貌，回來就是一種上班打卡完任務的感覺。

  和鄭娟，和兒女，和光明，一起過除夕，周秉昆才有真正一家人過節的感覺。

  周秉昆當然也不會給找不自在，當然哪邊舒服，在哪邊待時間長的。

  「那也行吧，媽現在年紀大了，沒那麼大的精力，也守不了夜了。前兩年過除夕，你哥和你姐他們，也都是吃了餃子就走。」

  李素華心情低落的回道。

  都有自己小家的人，都是一樣的操作。

  周秉昆終於和這兩個人能想到一塊去了，這些年，鄙視兩人，理解兩人，成為兩人。

  跟兩個人學的還是挺成功的，大部分的選擇上，周秉昆都可以和兩個人的選擇同步。

  「對，這個意思到了就行了，現在也不流行守整夜了，困了累了該休息就休息。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不必因為這個乾熬著。」周秉昆回道:

  「媽，我們這難得的回來一趟，就別干坐著了，看看有啥需要乾的活，我們幫著你干一點吧。」

  不願意在裡屋聊天看周志剛的一張黑臉，周秉昆難得的主動提出來，幫忙幹活。

  「媽，饅頭，豆包蒸了嗎，我幫你把面活了吧。」

  鄭娟也急著站了起來，夫唱婦隨，和周秉昆一樣，寧願幹活，都不願意面對黑面老周。

  「行，秉昆，娟兒，咱們今天把肉烀了吧，買好的肉，都還在外面凍著，沒有收拾了。」

  李素華也下了炕，這個時間點了，就算周秉昆和鄭娟不過來，李素華也該幹活了的。

  就算只有李素華和老周兩口子人，但是過年這些天，準備的東西一樣是不老少的。

  數量上面可能要少一點，但是因為儀式感的原因，花樣上面肯定不能太少的。

  一年最豐盛的一頓年夜飯，怎麼也要十個菜以上的。

  「我去外面把肉拿進來吧。」

  周秉昆來到院裡，從凍肉的缸裡面，把肉拿了出來。

  一條豬後腿，一扇排骨，兩個肘子，還算不錯。

  說兩口子過的再不好，老兩口在吃食上還是沒有被虧待過的。

  肉在外面比冰箱的溫度低多了，被凍的邦邦硬。

  想要用，需要等會兒了，等化凍的功夫。

  周秉昆也沒有閒著，幫著和面，調豆餡。

  面沒有開，豆包和饅頭，這會兒是來不及蒸的，做好了準備，可以留給李素華慢慢干，這些活相對的輕鬆。

  然後就是拆骨，剁排骨，剁肉，周秉昆就做了，這都是一些力氣活。

  幹活不耽誤說話，嘴也都沒停，周秉昆和鄭娟，講了一些自己家在京城的事情。

  主要是聽李素華講，吉春這邊發生的事情，關於老周，關於周秉義，關於周蓉。

  李素華就是沒有怎麼講自己。

  通電話的時候，周秉昆只能籠統的了解一點，通過這次詳細的聊天，周秉昆才算是清楚了不少的細節。

  能有空慢慢的聊天，李素華說話終於不是張口，閉口的誇讚三個人了。

  首先的就是老周，攤在了炕上，不能出門，在家裡待的憋屈，脾氣就越來越大，毛病多，難伺候，現在就是一個脾氣古怪的怪老頭。

  看上去李素華，也沒那麼喜歡老周待在家裡了。

  對周秉義李素華也不滿意，沒有孩子這當然是重要的一點。

  另一點就是周秉義不怎麼回光字片，經常性的工作忙，忙工作。

  忙工作李素華會理解，但是沒忙出來什麼成績，李素華就理解不了了。

  因為幹著得罪人，砸人飯碗的工作，周秉義這個人在吉春，名聲可以說是臭大街。

  吉春就這麼大，周秉義砸大幾萬人的飯碗，影響的是十幾萬人的生計。

  在吉春生活的居民，就沒有幾家，是沒有親朋故舊被周秉義砸飯碗的。

  舉個事實說一下，郝冬梅因為是周秉義的媳婦，在醫院上班被人知道了，就被人追著打。

  根據這個情況，就想像的出李素華這個周秉義的媽，是生活在怎麼樣一個輿論之中了。

  李素華年紀大了，走起路也顫顫巍巍的，沒人敢動手，但是出門之後，惡言惡語的是少不了的。

  周蓉生活的也是一地雞毛，馮玥上高中的時候，夫妻倆還保持著貌合神離，表面上還裝成一家人。

  馮玥上大學，去了南方之後，周蓉和老馮就放飛了自我，兩口子就光明正大，達成了默契，開始各玩各的。

  這種事情思想開放的三十年後，都不被人接受，更不要說是九十年代了

  「還好你們兩個過來，要不然這些活，我還真的干不動了。說起來，還是你們當初在家的時候，日子才過的最開心，最舒服。」

  生活上照顧不周，精神上遭受精神暴力，李素華話里話外的，想投奔周秉昆一家就沒什麼奇怪了。

  「媽，人都是這樣，上了年紀之後，就會懷念從前，總覺得以前的日子過得開心。我也一樣，我也懷念我小時候，剛結婚的時候。但那都是錯覺，以前的日子多苦啊，有什麼好的。會這樣覺得，是因為那懷念的不是以前的日子，懷念的是自己的青春。」

  只要李素華不直說，周秉昆都是一律當做聽不懂的。

  李素華也算是跟著，周秉昆，周秉義，周蓉，老周，都一起生活過了。

  都體驗過了之後，才念周秉昆一家的好，也回不去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你想想，以前飯都吃不飽的，能有什麼好，有什麼開心的。」周秉昆肯定道，然後手指烀著肉冒著香氣的大鐵鍋:「要是以前，過年誰家能烀這麼大一鍋的肉啊！」

  「你這樣說也是，以前的時候，哪有這麼好的日子，吃肉都是按兩算的。」

  「對，活也幹完了，肉也烀上了，我們就回去了，那邊還有一家的大大小小要吃飯的。」

  把李素華暫時的忽悠住了，周秉昆當然是趕緊熘了。

  周秉昆不怕老周那種來硬的，想打想吵的，都可以奉陪。

  就怕李素華這種來軟的，掉眼淚賣可憐的，不好招架。

  二十八，二十九兩天，周秉昆沒回光字片，在外面玩了兩天。

  雖然大人孩子都凍的跟什麼似的，但是真的開心。

  到了東北這個地方，羽絨服都不太管用，只有穿皮草，才能足夠禦寒。

  北風吹，大雪飄，也就顧不得什麼形象，一人穿上一件貂之後。

  周秉昆看著和鄭娟就不像一家人了，如果配一條大金鍊子，看著就跟土大款一樣。

  周秉昆確實駕馭不了這個玩意，還是又買了一件貂皮內襯，把貂皮大衣脫了，看上去才順眼多了。

  對於周秉昆來說，還是呢子大衣合適。

  三十下午，周秉昆帶著一家子，回了周家老屋。

  卡好了的時間五點，周秉昆來的時候，還是只有李素華一個人在忙活，看到了周秉昆來了之後，李素華手拿鍋鏟的招呼著:

  「秉昆，娟兒，妙妙，舟舟，你們來了，過去坐，吃瓜子，吃花生，吃糖。」

  原本幫忙下廚的兩個人，周秉義有了身份，馮化成沒了感情，都是不幹活了。

  郝冬梅沒有在周家幹活的習慣，周蓉大概還是不會幹活。

  尤其是做年夜飯，對於周蓉來說確實超綱了一點。

  「需要幫忙嗎，年夜飯這麼多的菜，都你一個人來做啊，這麼多人都是來吃乾飯的啊?」

  坐下來之後，周秉昆喊道，目的是提醒這些閒人都幹活去。

  周秉昆不想干，又不忍看著李素華一個人干，只能喊人了。

  照顧的太差了，多少的照顧盡心一點，也不至於讓李素華老想投奔周秉昆了。

  「不用幫忙，你們都進裡屋聊天去吧?」李素華客套道。

  「那我還是干點活吧。」

  周秉昆想了一想，還是幹活好一點。

  「媽，我來幫你（我來）。」

  最後周秉昆兩口，馮化成留了下來幫忙，其他人都去了裡屋，找老周聊天。

  這兩家人竟然是馮化成最勤快，最願意幹活。

  以前周秉昆都沒想過，現在仔細一想，事實還確實是這樣。

  「老馮，最近有什麼大作沒有?」總不能悶頭幹活，周秉昆按著馮化成的方式招呼道。

  馮化成笑了笑回道:「最近寫了幾首，談不上什麼大作。」

  看馮化成笑的這麼真誠，周秉昆覺得老馮是真的寫出來幾首詩，質量應該還不錯，起碼可以發表的那種:「生活上春風得意了是不錯，老馮你寫詩的靈感，都回來了。」

  「得意什麼啊，我們家情況你應該聽說了一點吧?」透過窗戶，看了一下裡屋的周蓉，馮化成說道。

  「聽說了，這樣對你來說不是兩全其美嗎。」

  周秉昆也就和馮化成聊了起來，有李素華和鄭娟在，周秉昆沒有和馮化成聊太深。

  但簡單的聊一下，也能知道和周蓉分居之後。馮化成整個人又好了起來，事業女人雙得意。

  完全沒了前幾年一直陰沉，鬱悶的樣子了。沒有了周蓉拖累，馮化成這個人看著又要煥發第幾春了。

  更讓周秉昆覺得，千萬不能讓兩個人離婚，這倆都不是什麼好人，兩個人還是在一塊相互拖累的好。

  「吃飯了，你們幾個出來一下，把菜都給端裡屋去了。」

  菜好了之後，李素華衝著裡屋喊道。

  這一次周秉義，周蓉，郝冬梅，馮玥，都出來了幫忙。

  發現就自家的一雙兒女沒有出來，周秉昆就進了裡屋，看到了老周，叫著妙妙和舟舟在訓話:

  「妙妙，舟舟，爺爺跟你們說的記住了沒有，你們要多孝順一下你們大伯，大伯母，他們就跟你們的爸媽一樣。他們沒有自己的子女，你們就該拿他們當自己爸媽一樣來孝順，給他們養老，照顧他們晚年」

  「周志剛，你在跟孩子們瞎說什麼呢！」周秉昆怒斥道。

  周秉昆有點高估自己，剛剛才發現，周志剛還是有辦法把自己給激怒的。

  怎麼能讓周秉昆生氣，老周這個人還是有一套的。

  打周秉昆的主意不行，都開始打孩子的主意了。

  這是周秉昆進來之後聽到的，屋裡一直亂糟糟的，周秉昆也沒注意聽裡屋說話，還不知道老周都給倆孩子亂講了什麼。

  周秉昆呵斥的聲音並不小，李素華聽見之後，第一個衝進了裡屋:「怎麼了，怎麼還吵吵起來了?」

  「問他去，跟孩子見過幾面啊，就打孩子主意?」周秉昆扭頭示意道。

  「我怎麼就不能打孩子的主意了。他們兩個是老周家的孫子孫女。你哥沒有孩子，你的孩子去給他們養老不是應該的嗎。這也就是新社會了，換成早些年前，你都應該過繼一個孩子給你哥。」

  老周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歪理，自己的一套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