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看明白了，秉昆你是來幫春燕做說客的啊。」

  聽了周秉昆的實話，德寶不太開心的說道。

  「你才看明白啊，要不是春燕找到我家讓我來勸你，我至於跑到這醬油廠來找你嗎?」

  「這老娘們還去你家找你去了啊?」德寶氣道:「這倒霉娘們。」

  「想訓媳婦，回家了再訓。現在是說你，不要有倆錢了，就在外面瞎得瑟，跟春燕在家裡好好的過日子行不行?」

  「我儘量吧，你們都不知道春燕在家裡是什麼樣，理解不了我。」德寶回答的很勉強，明顯的不太甘心。

  「媳婦在家是什麼樣，要看家裡的老爺們怎麼管了。你有那功夫在外面瞎混，不如用這些時間回家調教一下自己媳婦。」

  周秉昆最後也只能盡人事的多勸了這麼一句。

  勸這些也算夠多了，周秉昆都不能確定，這兩口子，是繼續這樣過著好，還是離婚了兩個人更幸福。

  曹德寶這個人，在春燕面前，就是硬氣不起來，周秉昆也沒辦法改變。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春燕對德寶屬於天克，欺負十幾年早已經養成習慣了。

  不是德寶賺點小錢，就可以改變的了家庭弟位的。

  而且真論起來社會地位，德寶這個能賺點錢的小倒爺，也不如春燕這個婦聯幹部的身份高。

  勸過了德寶，周秉昆在吉春的這邊的事情也算忙完。

  回到小院，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準備早早睡覺，明天一早返回京城了。

  收拾著行李的時候，李素華找過來小院這邊:「秉昆，秉昆。」

  聽見了李素華在門口喊，周秉昆趕緊的迎了出來，攙扶著了李素華:「哎幼，老太太，您怎麼來了，我們明天一早自己去火車站坐車回去就行，哪需要您來送的，這麼大老遠的，您是怎麼過來的啊?」

  三公里，步行半個小時，周秉昆這種年輕人當然不會覺得遠，也就三四千千步路。

  對於李素華這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太太來說，這點路就算是挺遠了。

  李素華一開口就證明了周秉昆的自作多情:「誰是來送你的啊，家裡出事了，我是來叫你回去的。」

  「家裡能出什麼事啊?」

  周秉昆迷惑的問道，自己今天也不是沒有回老周家，家裡一切都安好，最可能出事的就是李素華自己，李素華人都在這裡還能出什麼事。

  「你姐被打了，被馮化成打了！」李素華一臉憤怒著道。

  「周蓉被打了啊?」周秉昆驚喜的問道。

  「對，你說姓馮的看著挺老實的一個人，怎麼能打媳婦呢。」李素華恨恨的道。

  李素華這就是印象流了，不是上過大學，帶個眼鏡，會寫詩，是『文化人』，人就是老實了。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馮化成一直就是一個有文化的流氓。

  「媽，家裡老爺們教訓一下老娘們這點事，你過來找我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年代就是這個風氣，家裡孩子不聽話，打就是了，家裡媳婦不聽話，大嘴巴抽就行。

  打人肯定不能算好，但這是時代所限，空閒時間要忙著養家，打罵式教育是最簡單，最快速，最有效的教育方法。

  雖然不能說每家男人都打孩子，打媳婦，但肯定不能算是多罕見的一件事情。

  打媳婦，也不算一件多值得重視的事情。

  「你姐都被打了，你不回去給他出頭啊，你姐都被欺負成這樣了，咱們家還沒有人管，馮化成還不以為咱們老周家沒人了。」

  李素華還是很護犢子的，周秉昆受委屈了老太太都會護著，更不要說這是偏愛的周蓉了。

  思考了兩秒鐘，周秉昆就決定跟著李素華回去了:「回去，我跟你回去。」

  首先就是，李素華走了這麼遠路過來，已經很累了，一個人周秉昆都怕老太太走不回去。

  另一個就是，馮化成打周蓉，周秉昆還是很有回去看看的必要的。

  為周蓉出頭是肯定不會出頭的，但是這並不影響周秉昆回去看周蓉的笑話。

  等著李素華喝了杯水，緩口氣之後，周秉昆帶著李素華到路口，打上了一輛麵包車，回了老周家。

  轉悠了這麼多天，周秉昆轉悠明白了，吉春這些計程車，並不是跟後世計程車一樣，沒乘客就在街上轉悠著。

  這些計程車沒客人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停在人流量大的路口等活。

  「馮化成，你給我出來?」

  回來之後，李素華就氣勢洶洶的衝進了屋裡，周秉昆還真沒見李素華這麼強勢過。

  「孩兒他娘，你這是要幹啥?」

  緊接著屋裡就傳出來了周志剛的聲音，聽口氣還算比較平靜，沒有周秉昆預想中的周志剛為了周蓉暴怒。

  「我要跟馮化成算帳，我姑娘嫁給他，他就是這樣對我姑娘的啊，還學會動手打人了。」李素華憤憤不平的說道。

  「你能不能不要攪和了，這是他們兩口子自己的事。」

  周志剛看上去應該是頭嗡嗡的，外屋地上的一地菸頭就是證明。

  「女兒都被打了，你這當爹的不管，我這個當媽的也不管嗎。」

  「你讓我怎麼管，夫妻兩口子打仗，我這個當爹的跟著去動手啊！」

  周志剛這會兒還是存在著理智的，講道理不亂摻和進去還是對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周秉昆問道，是怎麼個過程，周秉昆都還不了解的。

  「那你不能眼看著姑娘被打，沒一點反應啊。」

  「你讓我怎麼反應，姑娘不是把馮化成也給撓了嗎?」

  兩口子吵的熱鬧，沒人搭理周秉昆，周秉昆只能找其他人了解了，看了一下屋裡，拍了拍兩個裡屋房間門，叫人:「周蓉，馮化成，別都在裡屋躲著了，出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個回事。」

  馮化成低著頭從裡屋走了出來，周蓉，馮玥紅著眼，從李素華的裡屋走了出來。

  「玥玥，你回裡屋吧，把門給關上。大人的事，跟你這個孩子沒有關係。」周秉昆先把馮玥給攆回了裡屋。

  然後拉出來兩把凳子，讓李素華坐下，周秉昆也跟著坐了下來，給周蓉兩口，擺出了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然後才問道:

  「老馮，你先說吧，今天這仗打的是怎麼回事?」

  眾所周知，人都會有先入為主的印象，讓馮化成先開口，算是周秉昆小偏向於馮化成了。

  雖然可能因為，陪審的都是周蓉方面的家屬，並沒有什麼用，周秉昆也是偏向於馮化成了。

  這個時候，馮化成才把頭給抬起來，左臉上面有明顯的五條血印子，怪不得一直低著頭，沒臉見人了:「是我的錯，我不該給周蓉一個大嘴巴子。」

  這就讓周秉昆有些失望了，馮化成竟然張口就先承認自己的錯誤。

  「老馮啊，打人的事情咱先拋開，我們都知道你不是一個喜歡打女人的人。要不周蓉把你氣急了，你也不可能大嘴巴子抽她。你先說說你們是怎麼衝突起來的吧?」

  動手打女人這點是洗不清了，周秉昆只能從其他地方幫著馮化成找補。

  「這不是年底，作協又該選舉了嗎?為了能選上一個常務理事，能有資格分上一套房子，不讓馮玥這麼大一個姑娘了，還跟我們一個屋擠著。我尋思著托點關係，提點禮物，找點有影響力的人走動走動。」

  「這不是挺好的嗎?」周秉昆配合著馮化成說道。

  「我在吉春，不認識太多的人，沒有那麼多的關係。就是想送禮走動，也送不到人跟前。我就想著讓周蓉，托一下哥和蔡曉光的關係，把禮給送過去。這倆都不是外人吧，親戚朋友之間，有能力的話，相互幫助一下，算是應該的吧?」

  「應該的。」老周兩口都是眉頭緊鎖，不給回應，只能周秉昆繼續的應和著馮化成。

  平常人家，當然算是應該的，但是馮化成想托這個兩個人，都不是很對。

  想托周秉義走關係，馮化成真是眼瞎找錯人了。

  住進郝家那麼多年，其他的周秉義沒有學會，愛惜羽毛這一點，周秉義是學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郝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願意幫周家辦事，不過是嫌棄周家檔次太低，沒有價值，是硬粘上的一門窮親戚。

  周秉義一個姓周的郝家人，跟周家人一點人情世故都不講，就是真的無情了。

  生怕周家人用自己的身份占什麼便宜，現在還一點權利沒有，就怕有人惦記自己手裡的權利了。

  蔡曉光，一個惦記周蓉的周蓉老情人，馮化成還主動讓周蓉找蔡曉光，那和羊送虎口有什麼區別。

  「就說了這點事，周蓉就嫌棄我庸俗，沒本事，給她丟臉。秉昆，你來說說，在這個講究人情世故的社會裡面，即想守著那份文人的清高，又想得到實惠，被選舉成領導，分到房子，那不是虛偽嗎?」

  「是挺虛偽的。」

  經常的又當又立，婊里婊氣，馮化成說周蓉這個人虛偽真的是挺準確。

  要不然怎麼說，最了解一個人的就是枕邊人呢。

  「姓馮的，不管怎麼說，你都是一個大男人，周蓉她就是說了你幾句，就算是說錯了，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

  老周恰滅了手裡的煙，陰沉著一張臉瞪著馮化成說道。

  被老周說了之後，馮化成很激動:「她不是就說了幾句，她是年年說，月月說，天天說，說我庸俗，說我沒本事，嫌我不是男人。我庸俗是為了我自己嗎，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她們母女兩個能有一個住的地方。我要是為了自己，我留著北京不就好了，起碼還有一套筒子樓。」

  「你不就是沒本事嗎，現在連首能發表出去的詩都寫不出來。你要和原來一樣，還是能經常寫出好詩的著名詩人。作協能連一個理事都不給你安排嗎，房子都不給分嗎。」

  周蓉衝著馮化成鄙夷的喊道。

  周秉昆聽出來了，這一次兩個人打仗，不是因為這一次吵的激烈。

  應該算是，長期積累下來的矛盾，終於爆發了一次。

  到了吉春之後，事業不順利，馮化成怪在了周蓉的頭上。

  長年累月積壓的不滿，都化為了一個大嘴巴子扇在了周蓉臉上。

  貧賤夫妻百事哀，久在窮家無賢妻，周蓉也把生活的不順，不如意，都為了一片片刀子，戳到了馮化成的心裡。

  「你有本事，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你倒是把博士學位給拿下。在學校裡面給評個高級講師，教授的，讓學校給你分一套房子啊。我再沒本事，對這個家，也比你的貢獻大吧！」

  馮化成發揮出了自己的文人本色，逮住了周蓉就是瘋狂輸出。

  自古以來，最大的噴子就是文化人，讀書越多，噴子的戰鬥力就越強。

  能有文化到諸葛村夫那個程度，動動嘴皮子不就能把人給噴死了嘛。

  「馮化成，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棄我，你個沒良心的，是不是不想跟我過了?」周蓉指著馮化成喊道。

  馮化成這樣的，肯定噴不死周蓉，但這也完全戳到周蓉的痛處了，把周蓉氣的臉都紫了。

  周秉昆也是第一次見到周蓉這樣，變的跟一個潑婦一樣。

  會撓馮化成就不說了，現在還會指著馮化成的鼻子來罵。

  當初的文藝女青年周蓉，現在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現在明顯的不是我嫌棄你，是你在嫌棄我。」

  馮化成把頭往後一仰，一副無所謂，擺爛了的態度說道。

  這一次馮化成算是真相了，隨著周蓉年紀的增長，思想的成熟，去了京城，開闊了眼界，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傻乎乎的沒思想沒見識的初中小姑娘了，也就越發的看不起馮化成了。

  要說周蓉對馮化成有愛情，那也只存在於1978年兩個人進城之前。

  「砰！」周秉昆看的開心，但是周志剛看不下去了，拍桌子怒斥道:「馮化成，你這是什麼態度！」

  「砰！」周秉昆也怒拍了一下桌子，不能給馮化成弱了氣勢，拍的比老周還響:「周蓉，你是什麼態度，你就是這樣對你家男人的嗎，你不要因為這是在老周家，你就這樣欺負馮化成。我周秉昆這個人，從來就是幫理不幫親，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欺負人家老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