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昆，你姐是學業有成了之後，回報家鄉。老馮那麼大一個詩人，你姐也是研究生，兩個人都是高學歷人才，你怎麼能說他們是混不下去了啊！」

  本來前幾年，周秉義對周蓉態度已經冷澹下來了，現在知道周蓉要回吉春，周蓉又變成好妹妹了。

  「我可去你的吧，那倆都什麼人啊人才。老馮現在整天在筒子樓裡面柴米油鹽圍著灶台轉，跟一堆老娘們家長里短，早就已經是江郎才盡，寫不出好詩，又維持不了人情世故，被作協的那些人都給排擠成什麼樣了。

  周蓉更別說了，本事不大，心比天高，就算是讀了個研究生，但非想找個重點大學教書去，她配嗎，配鑰匙啊。他倆就是在京城混不下去，沒有了前途，想躲小地方去了。」

  周秉昆因為喜歡看周蓉的笑話，對周蓉的情況，還是挺了解的。

  現在這兩年的時候情況可以說，其他人家裡基本都是越過越好，周蓉一家是隨著孩子越來越大，開銷越來越大，過的是越來越困難了。

  從進城之後，這些年周蓉家的生活水平，就一直在退步。

  這三年，周蓉家裡，還少了冤大頭蔡曉光。

  蔡曉光畢業之後回了吉春工作，不在京城，沒有人填坑，周蓉就過的越發不順了。

  「咳咳咳。」周秉義只能用乾咳掩飾尷尬，對於周蓉家的情況，不是不了解，真的替周蓉解釋不了了，之後轉口說道，「你們家三年了，都沒回吉春，這次畢業放假能回來嗎?」

  準確的說，周秉昆一家，其他人沒有回吉春。

  但是周秉昆，還是回去了幾趟的，都是回去簡單的探望一下李素華，朋友小聚一下，處理一點雜事。

  比如說是，把鄭家在太平胡同的房子，給修葺了一下，又找了合適的租戶，給租了出去。

  比如說是，租的小院到期之後，周秉昆把租的那套蘇式小院買了下來。

  「回去，等我忙完學校這點事了，我也回去吉春。」

  這次回吉春，就不是周秉昆一個人要回去了，一家的老老小小，都要回去。

  主要的是鄭大娘的年紀大了，身子骨從開春之後，一下子垮了下來，接近於油盡燈枯，沒有太長的日子了，想要落葉歸根。

  大概也就是最後幾個月的時間了，鄭娟和光明，都想陪著鄭大娘在吉春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回來就好，回來了多去看看咱媽，咱媽在家是老惦記你們了。」

  對次的教育也是有效果的，現在周秉義已經不追求，把李素華完全拋給周秉昆了，能讓周秉昆給接手幾天，自己輕鬆幾天就很滿足。

  「行，我回去了之後，會過去看看她的。也不要只說她惦記我了，你就算住在吉春，她不也是天天惦記著你嗎。」

  畢業了之後，把京城這邊的事，簡單的安排一下，主要是周秉昆和光明請假，周秉昆又帶著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回了吉春。

  在家裡把鄭大娘安頓好，又帶著一家熟悉了幾天吉春之後，周秉昆回了光字片。

  光字片的環境更髒亂差了，光字片條件最好的時候，算起來還要算到周秉昆五歲以前的時候。

  這些年這片地方，像是被遺忘了一樣，各種配套設施，還是前一些年那些老配套。

  電路沒有經過改造，隨著私搭亂建的房子增多，到處都是私拉亂扯的線路。

  都八十年代中期了，自來水也沒有通到居民家裡，用水還是跟以前一樣，需要去排隊挑水。

  下水方面還是沒有，泔水還是需要去提著泔水桶，走好遠才能倒進下水道。

  這些方面就是老化了一點，大概還算和原來一個檔次。

  路面的話，就是真的算是一年比一年的差了，路面被挖的坑坑窪窪之後，也不知道哪個小天才想出來的，把生活垃圾填進了坑裡。

  走起路來，那是一走一個坑，一腳一鞋子垃圾。

  沒有用水泥硬化起來不說，就是找點渣土，把路上的坑給墊一下都沒有。

  光字片的環境，只能說越來越符合自己的定位，吉春的貧民窟，越來是越不宜居了。

  改革開放已經五六年了，光字片是沒有受到任何的正面影響。

  到了周家門口之後，也可以明顯的看出來，周家老屋也破敗了不少。

  柵欄朽的厲害，房子房頂的瓦片碎了不少，房子外牆的牆皮也脫落了很多。

  一眼就看的出來，周秉義並沒有來正經的維護過房子。

  「媽，我們回來了，媽媽」

  走到大門口，周秉昆習慣性的喊了起來。

  開門的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人，周家不孝女周蓉，對周秉昆的態度當然不會很好:「回來就回來了唄，喊那麼大幹啥！」

  「我願意喊就喊，又不是喊你，用不著你吱聲。我還沒問你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按著周蓉往常的風格，就是剛吉春的時候，回老屋看一眼。

  然後就一家人在外面玩了，現在都放假好幾了。

  按著傳統，周蓉已經不該還在周家老屋繼續待著了。

  「這是我家，我怎麼不能在這裡了。」周蓉一仰頭耿著脖子說道，理直氣壯的。

  「這不是你家，這是周秉義的家，現在這地方撐死了算是你娘家，娘家是娘家，那不是你家」

  「秉昆，你們回來了，孩子都帶來了嗎?」李素華的聲音，從裡屋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大概是下炕，穿鞋的比周蓉慢了一點。

  「回來了，我和娟兒，兩個孩子都回來了。」

  「快讓媽看看孩子們，媽都三年沒有見過孩子了。」李素華奔著兩個孩子就去了，「妙妙，舟舟叫奶奶。」

  李素華出來之後，忙著寒暄，周秉昆就沒和周蓉針鋒相對了，放了周蓉一馬。

  孩子們年紀也大了，當著孩子面和周蓉吵吵，也不好看。

  「……我們一家在京城，這幾年基本就是這樣的。」周秉昆給李素華講了一些，這三年，自家在京城的一些情況。

  「這麼說，這幾年你們在京城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大人孩子的學習都挺好的，你現在在吉春住的怎麼樣啊，和鄰居們關係好點沒有?」

  「我在吉春也挺好，雖然家裡孤單一點吧，但是街上熟人多，到外面也不怕找不到嘮嗑的人。現在蓉兒搬回來了家裡來住，我就更好了，以後也有了人陪」

  「媽，您等等，什麼叫周蓉搬回來了家裡來住?」

  「蓉兒這不是回吉春工作了嗎，到師範大學當老師去。大學老師多光榮啊，媽以前做夢都不敢想，你哥你姐都可以到大學教書去。但是吧，這大學工作好是好，學校沒有房子分配，你姐現在就只能在家裡住了，他們兩個工作忙，我還可以幫他們照顧點玥玥。」

  「是這麼回事啊?」周秉昆轉頭看像了馮化成和周蓉:「你倆一個大詩人，一個研究生，連套房子都分不上，這條件連京城都還不如了，你們倆回吉春幹啥?」

  「秉昆，我們分不上房子，這都是暫時的，以我倆的條件，回到吉春，穩定下來之後，肯定是分的上房子的，至少是兩房一廳。可比在京城，只能住筒子樓，永遠分不上房的情況好多了。」

  解釋這種尷尬的事情，周蓉家裡當然都是馮化成來。

  說實話，就算是吉春的三房一廳，也比不上北京的筒子樓的，畢竟就算是這個時候，京城的房子，同樣的是有附加價值。

  更不要說這兩個人，現在還沒有分上房子。

  從教育，從醫療，任何方面，都是北京要優秀很多。

  很明顯的就是，周蓉這次是自己又自私了一回，完全不考慮，馮化成年紀大了，需要醫療，馮玥同樣的年紀大了，需要更好的教育條件。

  只想自己成為不了一所不錯大學的老師，只考慮自己的前途，標準的利己主義者。

  「這房子現在是周秉義的，周秉義他同意周蓉一家住在這兒了嗎?」

  問出口了之後，周秉昆就後悔了，這種問題問出來就感覺自己像一個憨憨，周秉義一直都巴不得有人占了周家老屋這房子的。

  「同意了，你哥說了，讓周蓉一直在這住著都行。」

  李素華的回答完全沒有任何意外。

  「媽，您都考慮清楚了，周蓉住進來的話，周秉義可就不可能回家住了?」

  「秉義本來就不愛回家住，一年都住不上幾天，不如讓蓉兒住進來。」

  「行，住進來就住進來吧。」

  想了一下，周秉昆點頭應道。周秉昆算是知道，進門的時候，為什麼周蓉張嘴就是自己家了。

  這個結果周秉昆也接受，現在場面還算是皆大歡喜了。

  三兄妹各自都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周秉昆不用接手李素華。

  周秉義甩掉了不想要的周家老屋，也甩掉了照顧李素華的責任。

  周蓉蹭到了房子，大概還想讓李素華幫著自己帶帶孩子，做做家務。

  李素華也開心，喜歡熱鬧，周蓉家住進來之後，肯定少不了熱鬧。

  「秉昆，你還不知道了吧，你哥現在調到機關工作了，級別副處，咱們家多少輩子了，就沒出過這麼大的官。」

  李素華喜笑顏開的說道，不怕招人煩的話，又夠說幾年了。

  這麼大的喜事，要是換成周志剛在家，又值得挨個去鄰居們家顯擺一圈了。

  周秉義這個級別，真的不低了，換成封建社會，怎麼也算從七品了，離百里侯縣太爺，也就一步之遙。

  領導女婿不白當，符合條件，資歷夠了之後，升遷起來就跟做火箭一樣。

  「您跟我說了之後，我就知道了。」

  周秉義這個起點，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干不到的終點。

  所以周秉昆，要想讓人覺得自己比周秉義更優秀。

  在這個年代，做商人是沒什麼希望了，就算做生意再成功，也不會讓人覺得自己比周秉義成就高的。

  無論什麼年代，就算成為全國的首富，地位那也肯定是不如一方封疆大吏的。

  周秉義這個起步，還是很有機會做到那個級別的。

  周秉義不能算一般的副處，是已經在學校攢了三年資歷，馬上就可以提拔的副處。

  「哈哈，家裡現在就差你哥沒有來了，你們兩個誰出去給你們哥打個電話，通知他一下，讓他下班了回家來啊。」

  今天應該算是李素華最近幾年，最開心的一天，最近遇上的都是好事。

  「你去吧，我都不知道周秉義辦公室電話號碼。」周秉昆看向了周蓉說道，讓周蓉去跑腿。

  當初周秉昆住家裡的時間，家裡來客了，有什麼活就都是周秉昆一家乾的，周蓉現在也應該遵守一下這個傳統。

  「蓉兒，那你就去吧，出去了去一下菜市場，看有什麼肉的，好菜的買點回來。」

  現在證明了一下，周秉昆原本被指派多幹活，也不只是自己弟位最穩的原因。

  誰在家裡住，李素華就指使的誰最習慣。

  周蓉走了之後，周秉昆問起了馮化成:「老馮，你回了吉春，去哪裡工作啊?」

  越看周蓉不順眼的時候，周秉昆還能覺得馮化成順眼一點，畢竟馮化成也算是坑了周蓉。

  跟著馮化成之後，周蓉也沒過過幾年好日子，算是幫著懲罰周蓉了。

  「我去省作協上班。」

  在作協工作，可能會比圖書館的好一點，多少的也比圖書管理員能有點油水，就看馮化成手裡能不能有什麼權利了。

  「給什麼職位了沒有?」周秉昆追問道。

  「說是以後可以給安排。」

  這種說法，感覺就是一個託詞，周蓉想讓馮化成來吉春當雞頭。

  但是吉春的文化圈雞頭，本來當著好好的，哪會希望又多過來一個人來當，搞什麼競爭。

  有人希望馮化成來，能讓吉春文化圈繁榮一點，也就有人不希望馮化成來。

  文人也沒一個好的判定標準，所以才會文人相輕的嚴重，誰都不服誰，出現矛盾的情況才會最多。

  看這個安排，馮化成就挺難融入吉春文化圈的。

  以後周蓉參加工作，開始賺錢，不再那麼依賴馮化成，馮化成混的還不如以前，家庭地位還要再減，老馮算是為周茹哦你好犧牲了前途，會更沒出息，以後這兩口子可以預料到的更熱鬧。

  「老馮啊，娶了周蓉，也是苦了你了。」周秉家看著馮化成的一臉滄桑說道。

  雖然馮化成，現在這個人生，都可以說是自找的，但也不影響周秉昆同情馮化成一波。

  「唉不苦不苦。」

  嘆氣到了一半，馮化成才想到了李素華還在一邊看著的，連忙否定道。

  越來越倒退了，這混著混著，住進丈母娘家裡，要當養老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