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怪事那有此,四十萬人同日死。
白骨高於太行雪,血飛迸作汾流紫。
銳頭豎子何足雲,汝曹自死平原君。
烏鴉飽宿鬼車哭,至今此地多愁雲。
耕農往往誇遺跡,戰鏃千年土花碧。
即令方朔澆豈散,總有巫咸招不得。
君不見,新安一夜秦人愁,二十萬鬼聲啾啾。
郭開賣趙趙高出,秦璽也送東諸侯。
——《過長平作長平行》王世貞〔明代〕
……
近日,唐軍在都畿道、河南道接連大捷,肅宗龍顏大悅,在麟德殿大宴群臣。
麟德殿雄偉壯觀,殿前氣象恢宏的廣場上,用大青石板和灰磚鋪出一條御道,直抵殿門。
白復在宮門下車,朝殿前廣場走去。
廣場此時已聚集數百賓客,以朝廷官員和家卷為主,亦有外國使節。
無論是朝臣女卷、又或宮女舞伎,個個花枝招展,錦衣羅綺、滿身珠翠、裳香鬢影,為夜宴憑添無限姿采。
眾人三五成群,各自找相熟的人敘話閑聊。
廣場上的兩隊梨園樂師,奏出曲風迤邐的龜茲樂,簫韶同響,鐘鼓齊鳴,烘托夜宴喜慶的氣氛。
白復步入廣場,才發覺自己在朝堂是多麼炙手可熱。三省六部的高官重臣,無論認識或不認識,爭着來和他打招呼、攀交情。
白復忙個不亦樂乎,剛與今夜值守的左千牛衛將軍濟陰郡王李俯、大將軍高邑王李僝打過招呼,就被韋陟、李若幽等朝臣拉走,介紹其家族子弟給白復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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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與顏真卿大人攀談幾句,劉晏等人又過來,簇擁著白復商議政事。
嗣慶王李求兄弟走過,見到白復大喜過望。不容劉晏分說,將白復拉到自己這邊,道:「今晚我們幾兄弟定要狂歡達旦,不醉無歸。」
一想到酒醉後身體的不適,白復大感頭疼,偏又無法拒絕李求的盛情邀
約。
白復問道:「今晚的宴會有什麼安排和節目?」
新平郡王李儼故作神秘道:「今晚夜宴非常有看頭,會有精彩的殿前比武。」
白復愕然道:「禁宮之內,怎會容許持械格鬥?」
李儼道:「每逢佳節,廷前比武原是李唐皇室的傳統。
當然,比武者僅是點到即止,不會出現傷重而亡的場面。正因我大唐尚武之風熾盛,大唐將士方能無敵於天下。
武曌登基后,擔心遊俠兒以武犯禁,將廷前比武儀式廢黜,改成蹴鞠或馬球比試。
這段時日,在京兆府和金吾衛的管理下,長安角斗場由地下轉為公開。角斗從殘忍殺戮的遊戲變成武者一較高下的賽場,角鬥士也一改往日嗜殺的蠻夫形象變成百姓追捧崇拜的功夫英雄,大唐習武之風再次盛行。
如今,戰事不斷,正是需要鐵血戰士的時代。
陛下降旨,重啟殿前比武。」
白復恍然大悟。
越王李系是第一位抵達的皇子,登時惹得三五成群的群臣紛紛來賀,只看這等聲勢,便曉得越王李系甚得朝臣擁戴。
越王李系甚為親和,和重臣逐一客套寒暄。
路過白復身旁時,越王李系滿臉笑容跟白復打了個招呼,但不知是避嫌還是其他緣故,李系沒有和白復過多寒暄,反倒沒有往日親近。
白復甚為敏感,隱約覺得此間必有緣故。
魚貫入殿的隊伍忽然一陣鬨動,原來是扶桑聖女藤原莉香到來。異域風情的裝束,惹得朝臣女卷們競相爭看。
藤原莉香確實是天使和魔鬼的合體。清純若素的臉龐、婀娜如人魚的腰肢,再配上尹勢神宮聖女神秘的身份,誘人一探究竟。
……
眾皇子、公主依次抵達。
青鸞公主駕臨,陪着她的乃是長樂公主和寧國公主。
今日青鸞公主打扮的格外美麗,鳥鳥婷婷、一顰一笑,無不顛倒眾生。
青鸞公主輕移玉步,朝白復走來,惹來不少艷羨妒忌的目光。
當她來到白復面前時,包括李求李儼兄弟在內,無不被她優雅高貴的美麗懾服。
青鸞公主無視眾人,剪水雙眸含情脈脈地望着白復。
眾人知趣地告退,把時間留給這對大唐第一戀人。
青鸞公主輕挽白復手臂,邊走邊說,道:「復哥哥,我知你和太子哥哥略有嫌隙,但他畢竟是我的親哥哥。你們這樣僵持下去,令我很為難。」
白復略一錯愕,道:「鸞兒,為何說起這事?」
青鸞公主道:「今夜殿前比武,按照皇室尚武之風的傳統,會隨機抽兩位成年皇子對戰助興。不過皇子本人不用上場,只需派麾下武士出場即可。
如今,除太子外,越王李系、彭王李僅、兗王李僩、絳王李全、涇王李侹皆已成年,都有被抽中的可能。
系皇兄希望你能代表他出戰,被我嚴詞拒絕了。
你手握兵權、身份特殊。若代表他出陣,就等於昭告天下,你支持系皇兄……」
白復這才明白,為何越王李系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
白復點點頭,笑道:「我明白,我兩不相幫。」
青鸞公主道:「系皇兄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如同當年的秦王,對太子哥哥越發不敬,威脅也越來越大。兩位皇兄的爭奪越演越烈,我擔心他們重蹈覆轍,讓玄武門之變再次上演。
白復搖搖頭,道:「鸞兒,若真有這一天,我們誰也不支持,可好?」
青鸞嘆了口氣,道:「復哥哥,這種事,我們皇族的人見得多了。其他皇子公主或許可以中立,不選邊站。可我不同,親疏有別,我只能站在太子哥哥這邊。」
說罷,青鸞公主停下腳步,凝視白復雙眼,懇切求道:「復哥哥,你和太子哥哥和解好嗎?」
我從沒求過你,這次就算我求你一回。如果真有爭儲這一天,我希望你能支持太子哥哥。」
白復沉默不語。
青鸞公主緊咬玉唇,失望地鬆開白復臂膀,徑自離去。
……
白復情緒頓時跌入谷底。
步入殿內,大殿已經坐滿八成。雖然高朋滿座,但因此乃宮廷宴會,人人莊重自持,正襟危坐,不敢大聲喧嘩。
白復跪坐在榻上,亦無心情與周圍官員寒暄。
忽然身旁諸人紛紛起立,白復正不知發生什麼事,卻見扶桑聖女藤原莉香在負責廷宴的內侍宦官的領路下,翩然直趨眼前,跟白復同席。附近各席的人無不露出羨慕的神色。
內侍宦官親自為扶桑聖女拉開桌桉,請她入座。
藤原莉香狡黠一笑,道:「這個席位是我向陛下爭取來的。在座諸位,唯有白將軍曾與我一起乘風破浪,共同話題自然多些,不至於讓宴會太過無趣。」
白復知道此女狡詐詭譎,絕不像口上說的這般簡單。
白復冷冷一笑,道:「我倒想看看你的狐狸尾巴能藏多久。小心在長安香消玉殞。」
藤原莉香眯起眼,勾魂攝魄的雙童笑成了一道彎月,道:「白將軍好大的官威!實話告訴你,我既敢來長安,就沒怕過你。
鹿死誰手,咱們走着瞧。」
其他人聽不見兩人說話的內容,只覺兩人如同一對兒拌嘴的小情侶。一位咄咄逼人,一位賭氣任性。
青鸞公主一直望向這邊,見兩人打情罵俏、模樣親昵,氣不打一處來。眼眶頓時泛紅,躲入寧國公主懷中,抹着眼淚。
藤原莉香見白復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氣,撇開白復,與周圍朝臣、女卷交談。藤原莉香大方得體,談笑風生,瞬間成了這一片的焦點。
白複本就生著悶氣,這下更不舒坦,不等開宴,獨自喝着悶酒。